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四章 踏进城堡(第5/6页)

“原来如此。我很难过,这一定是很恐怖的经历。”我静静地说。

詹米突然微微笑了,他疲倦的茫然感已消失:“噢,是啊,鸡可不是什么好旅伴,特别是路途漫长的时候。”他意识到伤口包扎已经完成,肩膀畏缩地试着动了几下。

我警告他:“别动!”我朝桌上看了一眼,以确定还有剩余的干布条可用。“你真的不可以动肩膀。事实上,我正准备把你的手臂靠着身体绑着。别动!”

他没再说话,而且当他知道这不会造成疼痛后,我感到手底下的身子也稍微放松了。我察觉到自己和这个陌生的苏格兰男子之间有一种诡异的亲密感,我想,部分是因为他告诉我的骇人故事,另一部分则是我们在漫漫长夜中,一路昏沉无语身体相依的骑马经历。除了我丈夫,我没和多少男人共寝过,不过我先前曾注意到,若要和他人共寝,我是说,真正睡着,还真需要这样的亲密感。这好像梦境从你体内流出,和他的梦境交融在一起,而后两人一起交叠在一张无意识的罩毯下。我想,这是某种返祖回溯吧?在较古老、原始的时代(就像现在?我的某部分意识这么问道),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入睡是一种信赖的表现。如果双方彼此互信,单纯的睡眠能比身体交合更让人感觉亲密。

包扎完成了,我帮詹米穿上粗麻衣,把伤肩上的衣服调得宽松点。詹米站起身子,单手把衣服塞进格纹裙内,低头对着我微笑。

“克莱尔,谢谢你。你的手好巧。”他伸出手来,好像要触摸我的脸,不过他似乎打消了念头,手挥了挥,又放了下来。显然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奇特亲密感的起伏波涛。我匆匆移开视线,手挥弹着,摆出“这没什么”的姿势。

我的目光环视房内,入眼的是被烟熏黑的壁炉、狭长无光的窗子,还有结实的橡木家具。没有电器设备、没铺地毯,床架上也没有亮闪闪的铜柱头。

事实上,这里就像……十八世纪的城堡。但,弗兰克呢?我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和弗兰克相似到让我不安,但詹米对兰德尔的描述在各方面又和我所知的个性温柔、性好和平的丈夫截然不同。那么,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连我也开始相信这是真的,那么就有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了。兰德尔,这个我从族谱上认识的男人,品行不见得和他的子孙全然相似。

不过,我当下担心的是弗兰克。如果我身在十八世纪,那弗兰克人在哪里?要是我回不去贝尔德太太的家庭旅馆,他会怎么办?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想起弗兰克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自从踏进巨石阵,我平凡的生活就不复存在了。我被人攻击、威胁、绑架,一路颠簸,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好好进食、睡觉。我试着把持住自己,嘴唇却开始抽动,眼眶不能自抑地泛出泪来。

我转向炉火,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不过太迟了。詹米执起我的手,语音轻柔地问我怎么了。火光在我金色的婚戒上闪耀着,我悲从中来,开始啜泣。

“哦,没事,等会儿就会好的,真的。是因为……我的……是我的丈夫。我不……”

“啊,姑娘,你丈夫刚过世吗?”詹米的声音充满同情的忧虑,让我完全失控。

“不……对……我是说,我不……对。我想我成了寡妇了。”情绪和倦意涌来,我瘫倒在詹米身上,歇斯底里地啜泣。

这小伙子心地善良,没有唤人来帮忙或者困惑地退缩,反而坐了下来,以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揽住我,让我坐在他腿上,然后轻轻摇着我,用盖尔语在我耳边温柔地说着话,轻抚我的头发。我随即臣服在恐惧和心碎的困惑下悲苦地哭着,但是当詹米搓抚我的颈子和背部,让我感到他宽大温暖的胸膛时,我慢慢静了下来。我渐渐停止啜泣,疲惫地依偎在他肩膀的弧弯里。我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耳后轻柔摩挲,耳里听着我不懂的话语,迷迷糊糊地想着:“难怪他对马很有一套。”如果我是马,我也愿意让他驾着我到任何地方。

很不幸,就在我冒出这个荒唐念头的同时,我也惊觉这个年轻男子可不是真的完全精疲力竭。事实上,情况突然变得极为尴尬。我从他大腿上跳开,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还用衣袖擦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