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殷红的玫瑰地坎·卡无蕊 第二章 莫俊德(第6/10页)

这是我的最佳保护措施,罗兰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兽皮床——位于营火和二号车之间,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他画画时就不会睡着了,他会吗?

他希望他不会,但又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知道。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蓟犁的罗兰,无论如何都要睡一会儿。他已经竭尽全力,那就理应足够了。

“一个小时,”他含糊地念了一句,声音在他自己听来遥远而飘摇。“一个小时就叫醒我……等星星……等古母星走到后面……”

但罗兰的话说不完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疲惫打败了他的意志,带着他毫无阻碍地滑向无梦的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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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俊德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一切。高烧依然剧烈,在这份煎熬中,他自己的疲惫感至少暂时远离了。他带着热切的兴趣观望着枪侠摇醒哑巴小孩——画家——强迫他拖着脚步到处拣柴火,帮着他生火。他旁观着,期待着小哑巴干完家务事快点回去睡觉,别等到罗兰拦住他、不让他睡。可惜的是,这等美事并没发生。他们在一片干死的三叶杨林子旁扎营,罗兰让画家坐在最粗大的一棵死木下。在那儿,他扬手指着天空。虽然满天星斗密布,但莫俊德认为白色老爹所指的一定是古母星,因为那颗星最耀眼。最后,那个少根筋(至少在脑部)的画家似乎搞明白了。他拿出画板开始作画时,白色老爹刚刚摇摇晃晃地走开,嘴巴里还嘟囔着吩咐什么,可那哑巴画家根本没听进去,明摆着的事情。白色老爹突然就摔倒在地了,一时间,莫俊德还担心这婊子养的老头儿激动过度、心脏骤停呢。接着,罗兰滚在草地里安顿好自己,而莫俊德呢,伏在干涸河床九十码开外的小山包上,只觉心跳缓和下来。思忖着枪侠白色老爹估计是筋疲力尽了,无论是他所受的训练、还是血脉渊源,都能追溯到祖先艾尔德那一代,足以让他一听到哑巴画家发出无语却咝咝作响的恶魔之吼就手持古枪醒来,一秒都不会耽误。腹部的痉挛再次袭来,莫俊德强忍着扭成一团,奋力维持着人形,奋力忍住不要喊出声来,奋力支撑着活下去。他听到下身又长响一声,并感到黏稠的棕色稀液涌出,顺着大腿根流下来。他超人类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一次除了排泄物的味道,还有血液。他开始相信,这种痛楚将无休无止,直到将他从里到外撕成两半为止,可到最后,腹泻终于减缓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并没惊诧地发现五指变黑,已融成一团。这只手再也返不回人形了,手指将不再出现;他无端地坚信:自己顶多还能变形一次。莫俊德抬起右手,抹去额头的汗珠,又举起了望远镜,并向红色父亲祈愿,愿愚蠢的哑巴小孩能快点睡着。但他睡意全无。他靠在三叶杨的树干上,抬头望着枝杈间的天空,画着古母星。莫俊德·德鄯就是在这个时刻濒临绝望的边缘。和罗兰一样,他也认为只有画画才能让这个傻孩子保持清醒。因此,为什么不趁着变形的体能几乎被毒辣高烧耗尽之前,索性变成蜘蛛冲过去呢?为什么不试试运气?他想要的是罗兰,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个男孩;现在他是可以做到的,变成蜘蛛后就能迅雷不及掩耳地冲杀过去,眨眼间逮住枪侠,再把他放进蜘蛛贪婪的大嘴里去。白色老爹可能会开一枪,甚至两枪,但莫俊德觉得自己还能挺住一两颗子弹的冲击,只要小飞弹没有精确地射中背上的小白头就行:那是他这具双重躯体的大脑所在。一旦我逮住他,就决不会放他走,一口气吸到底,吸到只剩下一具干尸外壳为止,就像另一个人的下场,米阿。他的神经放松下来,打算让全身上下彻底变形,就在这当口,脑海深处又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他的红色父亲在说话,这位父亲被困在黑暗塔的外面,亟需莫俊德活下去,至少要再多活一天,为了能解救他于囹圄。

再等一会儿。那个声音在忠告他。再等一会儿。我可以再抖落一点儿小把戏。等着……再等一会儿……

莫俊德等下去了。片刻之后,他感到自黑暗塔发出的脉动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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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屈克也感受到了变化。脉动渐而柔缓。还有言词夹杂其间,温柔耳语般地钝化他绘画的热切。他又画了一笔,停下来,接着把铅笔移到旁边,只是抬头望着古母星,星星也仿佛配合他脑海中所倾听着的柔声细语一闪一闪,那些言语,罗兰应该一听便知。那出自一个老男人的声音,颤抖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