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蓝色天堂底凹·托阿 第二章 观望者(第6/7页)
莫俊德成功地将袋子翻转过来,于是,貉獭滚到了他的膝头,这个小东西大约只有半岁,双眼微睁微闭,但黄黑色的眼珠子显得迟钝又呆滞。
莫俊德将头后伸,狞笑着聚集精神。红色光潮自上而下泛遍全身,根根头发倒竖。就当头发简直要飞离头顶的时候,连同头发附着的婴儿身体都不见了。蜘蛛显形了。它用七条腿中的四条腿钩住貉獭,再毫不费力地吊起来,送进饕餮的嘴里。在二十秒之内,它就将貉獭吸吮得干干净净。接着,它的嘴巴探入小生物柔软的下腹,将它撕裂,再稍微举高一点,便开始吞食滚落下来的内脏:美味之极、汁液丰润的肉食足以供给力量。它更深地吃下去,发出心满意足的吮吸声,又猛一口叼住貉獭的脊椎骨,唏里呼噜地吸起黏稠的骨髓。大部分的能量物质都在血里——是的,总是在血里,正如那些长老们一贯所知的那样——可是吃肉也会长力气。身为一个人类婴孩(罗兰会用古老的蓟犁语说,宝宝),从果汁或肉类中吸取不到能量,或许还可能噎住、呛住。但作为一只蜘蛛——
他吃完了,将尸体随手扔在地上,上次他也是这样扔弃吸食殆尽的老鼠干瘪的尸体。奈杰儿曾清理了那些老鼠,这次也是他带来了慌恐的貉獭,但现在,他不能清理这具尸体了。无论莫俊德喊了多少遍“奈杰儿,我需要你!”他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机器人身边弥漫着塑料烧焦的煳味儿,浓重得都足以激活天花板上的排风扇了。DNK45932保持着脑袋左转的姿势,脸上没有眼睛。他因而永远带有某种困惑的表情,仿佛在死的瞬间,他正在四处询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生命的意义何在?也许,或是,谁在墨菲太太的杂烩汤里加了料?不管所问为何,总之,他所担负的“老鼠和貉獭捕猎者”短期工已告结束。
此时此刻,莫俊德浑身都是劲儿——这顿大餐新鲜又美味——可是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他继续保持蜘蛛形,刚刚获取的能量就会更快被耗尽。但是,如果他转回婴孩的形体,甚至连跳下这把椅子都做不到,也不能再次围上尿布——刚才的那条尿布显然在这次变形中被扯开了。不过他必须变回去,因为在蜘蛛的身体里他根本不能清晰地思考。难道还指望能推理演绎吗?这笑话够冷的。
蜘蛛背上的白色小头闭上了那双人类的眼睛,之下那庞大的黑色躯体闪现出一片闹腾的红光。蜘蛛腿都向躯干缩了回去,随即消失无影。小小的白色节点般的头部渐渐长大、逐步增添了该有的细节,又成为婴孩的脑袋,与此同时,皮肤也向苍白色褪变,再次塑成了人形;婴孩那蓝色的眸子——轰炸者的眼神,枪侠的眼神——又熠熠生光了。食了貉獭的血肉,婴孩的他浑身是劲儿,但在变形过程中他能清楚感受到能量正在令人悲伤地慢慢消散(像是一大杯啤酒上面厚厚的泡沫)。能量消耗不仅是因为来回变形。真正的原因是:他在以一种惊人的快速生长。这种增长迫切需要持续不断的营养供给,可在该死的电弧16实验站里压根儿没多少有营养的东西。即便出去也无济于事,法蒂的情况也一样。的确有一些罐头食品,肉食用锡箔纸包着,还有饮料冲剂,但他是需要喂养的,所以这里的一切食物都喂不饱他。他要的是新鲜的生肉、而比肉更重要的是新鲜的血。而且,迄今为止,动物的血还能勉强维持这种生长。很快,他就需要人类的鲜血,否则,生长的速度就会减慢,直至停止。饥饿的痛楚将来袭,犹如螺丝电钻在内脏里无情转动似的,但那只是肌体的痛,与目睹他们在各个监视屏上带来的心智和精神的痛苦相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依然活着,团结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互相安慰鼓励。
看到他就是痛苦。蓟犁的罗兰。
他也想不通,究竟他是怎么知道他已获知的这些事情的?从他母亲那里吗?当然,一部分是,当他扑在她身上吞噬的时候,他感到米阿心中千千万万的思绪和回忆(其中很多都是从苏珊娜的记忆中取得的)。这也是长老们所用的方式,长老们固然知道,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比如说,一个德国吸血鬼在一个法国人身上痛饮了一番鲜血,也许就能说上一星期、甚或十天的法语,说得好像自己的母语一般流畅,随后,这种语言能力就和这位法籍受害者的记忆一样,会开始慢慢消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