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第3/5页)
方子郊把《晏子春秋》翻开:“就是这个故事,后半部分则完全不同,可惜帛书有点破损,后面字迹看不清了。”
李世江把书一字一字和释文对读,琢磨半天,抬起头:“确实很有意思,故事的基干很相似。最有趣的是伍生这人。”
方子郊道:“这是关键。”
“能搞清楚出自什么墓没?”李世江道。
“他是不肯说的,只是告诉我,没出土任何能揭示墓主身份的东西,连棺椁都被盗走一半。可见,一定是不久前被盗的。”
“何以见得?”
“以前盗墓,不会盗棺椁。”
李世江恍然大悟:“用这种棺木去做别的器具,谎称文物?用碳十四也测不出来。”
“对。吴作孚说,他就用这种木材制造漆器。谁要买,就等于买了一部分棺材,死者的灵魂没准就藏在里面。”
李世江望了望那个木俑:“有人并不害怕。”
方子郊叹了口气。
李世江自言自语:“看来楚国人真的文化水平不高,什么都从齐鲁引进。”
“也不能这么说。齐鲁意识形态强,楚国只好引进,要论诗歌辞赋,没谁敢说超过楚国吧?”
“也是,就像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北方人写不到那么缠绵。”
方子郊道:“深究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他们懒洋洋坐在窗前。阳光热辣辣的,已经不是温暖的春阳了,暑假即将到来。若在南方,会觉得每一次鼻腔肌肉的松紧都在吸入热气;但在北方,只要楼层不高,却还凉快。方子郊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顿时黯淡下来,带有某种诡异的气息。李世江道:“说吧,搞得这么严肃。”
方子郊道:“今天我要和你谈谈梦,这是我昨晚突然想到的。”
“我愿当个虔诚的听众。”
“不仅听,还要思考,否则我还不如对着墙说。”
“敬闻命。”
“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这就要去问脑科专家和心理学家了。”
方子郊摇头:“只怕他们也解决不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人做梦是一件很神秘的事,你有没有发现,做梦总是有遗憾,我们做的梦基本没有完整的,总是做着做着,就像被掐断线的风筝,不见了。不,跟醒来无关,我是说剧情会突然变化,原先的内容无影无踪,续上的是另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把不同电影的段落剪辑到了一起,总之好好一个梦面目全非,非常荒诞。”
李世江道:“这倒是,有时做美梦,正爽,突然就转到了另外一个无关的场景,简直气死人。有时我在梦中还会想一些学术问题,说来你不信,我那篇自以为满意的博士论文,最满意的一个论点,就是拜美梦所赐。”
方子郊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两篇论文,就是梦中豁然开朗的。由此我想,梦不是纯粹的意识那么简单,它可能更为神秘。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做梦能够连续,不被打扰或无端引入歧途,它可能具有极可怕的创造力。”
“这个看法有点好玩。”李世江道,“你的意思是,人在醒着的时候,创造力不如梦中。”
“就是如此。”
“为什么呢?我们在劝告一个人时,不是老说你醒醒吗?”
“那正因为梦过于凌乱,带给我们这种负面印象。若梦连续,创造力只怕超出我们所想。更重要的是,梦中不像醒时杂念重重。做任何一项深邃的研究,平心静气是最最重要的,如今诱惑太多,总不如古时人那么宁静,所以现在的文艺作品,不如古典时期那么繁密闳美,音乐、绘画亦然。今人还不服气,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创造一些概念文过饰非……”
“那些后现代作家和艺术家一定不会赞同你,科学家尤其如此。”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懂自然科学,但现在没有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总不假吧。”
李世江摇头:“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因为现在的专业分工太细,更精密。”
“把这些科学家扔到牛顿时代,他们也成不了牛顿。”
“成得了,扔到那个时代,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