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沧澜遗梦(第9/12页)
兰汀,他自然是喜欢的。
因为在他还不是兰汀时,他就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
秦毓回到临水的客栈时,依依正伏在窗边,河面上有两艘画舫在琴箫合奏,曲子是《春江夜》,她听得正入迷,又听见门开了,便扭头笑着喊: “秦毓,你听这曲子……”
“躺在床上也能听。”秦毓柔声劝道, “依依,你现在很虚弱,正病着。”
依依仍旧伏在窗边,脸上愉悦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扬起的嘴角带了几分苦楚。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
“以前?”
“在依依还活着的时候。”
秦毓笃定地说:“你就是依依。”
“不,我只是依依的一个执念,是你把我封印在梦城里,让我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依依摇了摇头,激动得全身颤抖,“既然是梦,为什么这么像真的昵?我只是依依的一个执念啊。你将一缕执念放进这梦城里那么多年,用几百年的时间将我养成一个会饿、会冷、也会痛、还会……寂寞的梦。”
这是梦,你是依依的执念,你一直活在梦里。那天,那个声音低沉的公子这么跟她说,她本是不信的。她的眼睛看不见,心却不盲,如何相信这些天方夜谭的话?可秦毓什么都知道,她不得不信,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真实的梦,她梦见的少年男子就是这个梦的主人。
岂止梦中之人也在人梦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繁花迷了人眼。
依依直起身子,风灌进她宽大的袖,也灌进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瘦得就快要被风吹起来。那没光彩的眉眼像黑洞一般将悲伤装满,刺得秦毓的心头尖锐地疼。
他走过去,将她抱离地面。用力箍紧:“依依你放心,我会让你看见真正的沧澜城,用眼睛去看。我答应过你的很久很久之前答应的,你忘记也没关系,反正裁不会食言。”
依依慢慢抬起手捧住秦毓的脸。细细摩挲,本想笑却眨眼间流下眼泪来。即使在梦城里过了几百年,在她的感知里不过十几年,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即使不被人爱,被遗弃,孤立无援,依旧也想活着——这就是依依的执念,这就是她。
她颤抖着抱住面前的人,像抱住一根浮木: “秦毓求你求你让我活下去。”
秦毓的眼圈慢慢红了。
为何,隔了那么多年,你还会说同样的话?
[你可知为何众生皆苦,为何仙人向往那浊世浮沉的凡间,而凡间的人又心心念念想成仙?]
几百年前,他本是天界瑶池里的株红莲,承袭天界仙气修成了仙身,无情无欲无求。有回瑶池御宴,冥界昭辰殿下也应邀前去。众神仙都知道这位殿下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只听说是个气质出众的人物。于是宴日,昭辰殿下一身天青色鹤羽衣姗姗而来,天妃伽蓝初见便惊为天人,给了八个字的赞誉,兰出幽谷,无风自香。于是这位无风自香的美人殿下临走时便厚着脸皮讨了一株瑶池里的莲花,回了冥界。
于是他便到了冥界,昭辰殿下把红莲植进水轩的碧波池里。他本想从天上换到冥地,也没什么,却见昭辰殿下看了这花半晌,垂手用指尖逗弄花瓣竟有些狎昵的味道:“ 既从株红莲苦修成仙身,为何不位列仙班,而是敛了周身仙气拘泥那半丈瑶池,岂不知有多少好时光白白虚度了,”
他见被识破便化成了肉身,不拜不叩,穿着红莲花化成的红色霞衣面容沉静,眼角挂着几分孤傲,不卑不亢地站在昭辰面前。
昭辰殿下打量他一番,笑道 : “你们这些莲花啊,总觉得那人间便是浊世,在浊世里总要做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好似这天地间只有你们莲花做的身子才最圣洁。”见这红莲仙依旧不搭话,又说, “你还未回答我在那池子里泡了几千年,不烦吗?”
他说:“从西方来讲经的菩萨说众生皆苦,既然皆苦,不如做莲还省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