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鹰(第5/6页)

她走到欧吉安墓边,然后更深入一小段林径,叫唤。她穿过草地折返时,那只红隼正在上次格得看它打猎的同一点盘旋狩猎。这次它俯冲、攻击,利爪抓着某只小动物飞起,往森林快速飞去。它要去哺育雏鸟,恬娜想。经过晒在草地上的衣物时,各种思绪非常清晰明确地穿过她脑海:衣服干了,该在天黑以前收拾;她必须更仔细搜寻屋子附近、泉屋、挤奶棚。这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想把瑟鲁变成织工、把她关到黑暗中去工作、要她保有节操,才会让这一切发生。欧吉安说“教她,教她一切,恬娜!”时;她知道不能弥补的错误必须升华时——她知道那孩子托付予她,她却失职、背信,失去她,失去这唯一最大的赠礼。

她进到屋内,搜遍屋舍中每条走廊,再次探头进壁龛,还绕过另一张床,最后口干舌燥,为自己倒了杯水。

门后立着三根木棍。欧吉安的巫杖与拐杖在阴影中移动,其中一道影子说:“在这里。”

孩子蹲踞在黑暗角落中,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不比小狗大多少,头埋到肩膀里,手臂与腿紧紧曲起,唯一的眼睛闭着。

“小鸟儿,小燕子,小火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恬娜抱着如岩石一般闭缩僵硬的小小身体,在臂弯中轻轻摇晃。“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躲着我?我好生气啊!”

她哭泣,泪珠落在孩子脸上。

“喔,瑟鲁,瑟鲁,瑟鲁,不要躲着我!”

一阵颤栗窜过纠结四肢,终于慢慢放松。瑟鲁动了动,突然攀住恬娜,将脸埋入恬娜前胸与肩膀间的凹隙,更用力攀着,死命抓紧恬娜。她没哭,她从不哭,或许她的泪水已经烤干了。她没有泪水,但发出一段长长的哀鸣啜泣。

恬娜抱着她,摇着,摇着。非常、非常缓慢地,紧绷的握力开始松弛,头稳稳枕在恬娜胸前。

“告诉我。”女人喃喃道,孩子软弱、粗哑地悄声道:“他来了。”

恬娜最先想到格得,而她仍因恐惧而灵敏的思绪一发现这点,发觉“他”对她来说是谁后,顺道挖苦地笑了笑,继续搜寻。“谁来了?”

没有回答,只有一股由内而发的颤抖。

“一个男人,”恬娜轻轻说:“戴皮帽的男人。”

瑟鲁点点头。

“我们在往这里的路上看过他。”

没有反应。

“那四人……我对他们发火的人,记得吗?他是其中之一。”

但她想起瑟鲁当时一如平常在陌生人前,头压得低低,藏起烧伤部分,不敢抬头。

“瑟鲁,你认得他吗?”

“认得。”

“是你……是你住在河边营帐时认得的?”

头点了点。

恬娜的手臂环紧她。

“到这儿?”她说,同时所有恐惧变成愤怒,变成火棒般燃烧她全身的愤怒。

她发出似笑的声音:“哈!”然后想起凯拉辛,如凯拉辛的笑声。

但对人类及女人来说,不是这么容易。这簇火必须收敛。必须安慰孩子。

“他看到你了吗?”

“我藏起来。”

恬娜顺着瑟鲁的头发,终于说:“瑟鲁,他永远碰不到你。听我说,相信我:他再也不会碰触你,他再也看不到你,除非我跟你在一起,而到时他得应付我。你懂吗?我的宝贝,我的珍宝,小心肝?你不必怕他,你不能怕他。他要你怕他,他吞食你的恐惧维生。我们要饿死他,瑟鲁,我们要让他饿死,直到他开始吞食自己,直到他因为啮咬自己双手骨头而呛死……啊,啊,啊,别听我现在说的话,我只是生气,只是生气……我脸红了吗?我现在是不是像弓忒女人一样红?像龙一样红吗?”她试着开玩笑,瑟鲁抬起头,从自己皱塌、颤抖、火蚀的脸回望她,说:“是的。你是红色的龙。”

光想到那男人进到屋里、走到屋里,过来看看他的杰作,或许还想做点修改,恬娜便感觉那不像念头,而像阵恶心,令人欲呕,但反胃感在愤怒之下燃烧殆尽。

两人站起身去洗把脸,恬娜认定自己现在最强烈的感觉是饥饿。“我饿扁了。”她对瑟鲁说,然后摆出丰盛的一餐,有面包、奶酪、以油与草药浸渍的冷豆、切片洋葱和干肠。瑟鲁吃了不少,恬娜也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