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鼠(第2/6页)
她不知道村人如何看待雀鹰的存在与不存在。欧吉安虽然疏远、沉默、在某些方面令人害怕,却依然是他们的法师、村民。他们可能会以雀鹰之名为傲,因为他住过锐亚白,也做过大事,像是在九十屿智取龙、将厄瑞亚拜之环从不知名处带回等等,但他们互不相识。他来后从未进过村子,只去过森林、野地。她从来没多想,但他和瑟鲁一样坚决避开村庄。
他们一定谈论过他。这是个村庄,村民都多话,但巫师与法师行事的流言蜚语传不远。事情太诡异,力之子的生活跟他们的比起来太过奇异,也太不同。“算了。”在中谷时,每当有人过度臆测某个暂留的天候师或他们自己的巫师毕椈时,她听过村民这么说,“算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至于她自己,她留下来照顾、服侍这样一位力之子,对他们而言亦无可置喙,又是一种“算了”。她自己也不常去村里,他们待她称不上友善,也说不上不友善。她曾住在织工阿扇的小屋里、她是老法师的养女、他派镇生下山找她,这些都没问题;但她带那孩子来,脸孔如此丑陋。谁会自愿带着这样的孩子,在光天化日下行走?什么样的女人会是巫师的学生、巫师的看护?绝对与巫术有关,而且还是外地来的巫术。但话说回来,她曾是中谷那儿的富农之妻,虽然他已过世,而她是寡妇。不过谁搞得懂那些巫师的行为?算了,最好算了……
她迎面遇上路过花园栅栏的地海大法师,说:“据说有船从黑弗诺城来。”
他停步不前,动了一动,很快打住,但看来像要转身而逃,像老鼠躲避猎隼般落荒而逃。
“格得!”她说:“怎么了?”
“我不能,”他道:“我不能面对他们。”
“谁?”
“他派来的人。王派来的人。”
他的脸倏地死白,如同刚来时一般,同时四处环顾藏身之所。
他的恐惧如此焦急而毫无防备,让她只想到如何解救他。“你毋须见他们。如果有人来,我会赶走他们。进屋里来,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刚有人来。”他说道。
“是镇生,来买羊,我打发他走了。来吧!”
他跟在她身后,两人都进了屋,她关上门。
“格得,他们绝不会伤害你。他们也没理由这么做吧?”
他在桌边坐下,呆滞地摇摇头。“不,不。”
“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不知道。”
“你在怕什么?”她问道,并非不耐,而是带着一丝理智的权威。
他举起双手盖住脸,摩挲太阳穴与前额,垂下头。“我曾经是……”他说:“我已不是……”
他戛然而止。
她拦住他的话头,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她不敢碰触他,以免任何仿若怜悯的举措加深他的耻辱。她气他,也为他而怒。“无论你在何处、拥有何种身分,你选择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与他们毫不相干!如果他们前来窥看,只能带着好奇离开。”这是云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恬娜渴望有个平凡但脑袋清晰的女性陪在身边。“话说回来,这艘船可能与你无关。他们可能是将海盗赶回家,哪天王如果终于办了这事儿,也真不错……我在橱柜后头找到几瓶酒,天知道欧吉安把它们藏了多久,我想我们俩都需要喝一杯,再吃点面包跟奶酪。小家伙吃过饭,跟石南去抓青蛙了,今天晚餐可能有青蛙腿可吃,不过现在先来点面包、奶酪,再配上酒。不知道是从哪儿来、谁送给欧吉安,也不知道放多久了。”她就这样絮絮叨叨,免除他回答的责任或误解沉默的尴尬,直到他羞耻感发作危机解除,吃了东西,喝下一杯陈年温润红酒。
“恬娜,我最好离开这里。”他说:“直到学会如何成为现在的自己。”
“到哪儿?”
“上山去。”
“像欧吉安一样流浪吗?”她看着他。她记得与他在峨团路上行走,讥笑地问他:“法师常乞讨吗?”而他回答:“是的,不过也会尽力回报。”
她小心翼翼问他:“你能靠当天候师或寻查师撑一阵子吗?”她斟满他的酒杯。
他摇摇头,喝口酒,别开头。“不能,”他说:“都不行,这类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