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8页)
踏着月光,我回到旅馆。爸爸还在原来的桌子旁等着我,桌子上放着一盘只吃了一半的牛肉和奶酪。
“你可算是回来了,”爸爸边说边把盘子推向我这边,“这是为你留的饭,雅各布。”
“我不饿。”我回答道。说完,我把今天打听到的关于波特曼爷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爸爸听完后,看上去并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生气了。“我不信他从没提过空袭的事。”他说。
“真的一次也没有。”说完之后,我产生一种无力感。
我能够理解爸爸为什么生气。像战争和死亡这样的事情,作为祖父的波特曼爷爷瞒着不告诉年幼的孙子,体现的是慈爱;但作为父亲,这么多年他一直对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守口如瓶,怎能不让他生气?
我试着把话题引向积极的方向。
“他所经历的每件事,都让人感到惊奇,不是吗?”
爸爸点点头,“我认为我们不可能完全了解他。”
“波特曼爷爷的保密能力真强,你不觉得吗?”
“你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吗?他可是个强大的成年男人——除了容易动感情之外。”
“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解释。比如,在你小的时候,为什么他会刻意疏远你。”
爸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必须尽快证明我的观点,否则他会批评我多管闲事。“战争已经让他两次家破人亡了,第一次在波兰,第二次是在凯恩霍尔姆岛。因此,当你和苏西阿姨来到他身边……”
“第一次丑事败露,第二次他就知道害羞了?”
“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并没有欺骗奶奶?”
“我不知道,雅各布。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呼出的水汽在酒杯里凝成一团雾。
“但是我想,所有这些事情能解释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你能和爷爷走得那么亲近。”
“好吧……”
“他用五十年才克服了对于家庭的恐惧,而你的出生又正是时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我能对他说“我很难过,你的父亲并不像一个亲生爸爸那样爱你?”这话我说不出口。我和他说了声晚安,然后上楼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我在想那两封信,其中一封来自“第三者”,被孩提时的爸爸和苏西阿姨发现了;另一封来自佩里格林女士,虽然写于十五年前,但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看到。一个假设在我脑子里闪现了一下:这两封信,是否出于同一个女人之手?我兴奋得更加难以入睡了。
佩里格林女士的来信,邮戳上的日期是1996年。但是,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于1940年的一次空袭。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两个:要么爷爷一直和一个死人保持书信来往,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么这封信不是佩里格林亲笔写的,有另外一个人在冒充她的身份给爷爷写信。
做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冒充别人?因为见不得人,因为是“第三者”?
也许,这趟旅行我只能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爷爷是个奸夫,他谎话连篇,一直瞒着家人和别的女人鬼混。临终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是想告诉我他的第二个家庭和他所干过的那些恶俗的事儿,比如与人通奸。造成这一切的真实原因是,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战争让他两度家破人亡,以至于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拥有和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庭,自然也做不到对家庭忠诚。
但这只是推测。我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岛上又无人可问,因为知道答案的人很早以前就死了。
就在一天之内,我发现我的旅行变得毫无疑义。
后来,我还是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拂晓时分,卧室里一阵轻轻的响动将我吵醒了。为了看清是什么,我翻过身,从床上坐起来。是一只大鸟,它栖息在衣柜顶上,眼睛正紧盯着我。它头顶的羽毛是灰色的,光泽而明亮;它站在衣柜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走来走去,似乎想把我看得更清楚些。我也紧紧地盯着它,心里怀疑这简直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