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半边娇(第34/35页)
老赖敲着脑袋,低声道:“四十年了,我想想……我从一间香料铺子偷了些西域的有毒植物,好像有黄杨叶、草头乌、马钱子……其他的,当时我年纪尚小,认不全,实在不记得了。”
文清惊叫道:“草头乌?马钱子?这些都是剧毒的东西,你直接就放香粉里了?”老赖用力地捶着胸口,痛苦异常,嗫嚅道:“我……我只加了一点点!”
沫儿鄙夷地哼一声,道:“自作自受!”
婉娘沉吟道:“这些东西虽然剧毒,但外用一般不至于皮肤溃烂。每个人对毒药的耐受力不同,阿萝显然属于对毒比较敏感的人。”想了片刻,道:“你的想法没错,整颗的血奴果捣碎,敷在伤脸上,再贴上整张的新鲜脸皮,一个月过后,脸皮便会同脸长在一起,如同自生。”
沫儿不满地叫道:“婉娘!”又低声嘟哝道:“你这不是教唆他重新害人嘛!”
老赖双眼放光,语无伦次道:“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血奴果实在太难……这可怎么办?”
婉娘莞尔一笑,道:“行了,我已经告诉你如何治脸,血奴果如何养,就靠你自己了。告辞。”
老赖慢慢抬起头,一脸邪恶的笑容,道:“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来不及啦。”
窗外一阵寒风,白灯笼摇来晃去。老赖将衣摆塞进腰间的麻绳里,露出里面翠绿的裙裾和绣花鞋,扭头对着窗户道:“您稍等片刻,我这里很快就好啦。”抓起地上的剔骨刀,涎笑道:“不亏是做香粉的,啧啧,这皮肤能掐得出水来。在我培育出血奴果之前,阿萝又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啦。”
文清和沫儿一个举着椅子,一个拿着砍骨刀,气氛顿时紧张。婉娘娇俏一笑,朗声道:“还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吧。”
哗啦啦一阵响动,十几个黑衣捕快将门口和窗户团团围住。老赖的眼珠子猛眨了数十下,结结巴巴道:“你们是?”
四个捕快同时跃入,其中一个飞起一脚踢掉下老赖手中的刀,其余三人一拥而上,将老赖按到在地。
沫儿叫起来:“老四!”
带头的老四抱拳道:“让婉娘受惊了。”
老赖挣扎不止,大声咒骂婉娘。婉娘熟视无睹,对老四道:“刚才他讲的你都听到了,这个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老四喜不自胜,大声道:“婉娘放心。关于闻香榭的声誉,我明天就提请刑司张贴公告,还闻香榭清白。”其他捕快也连声附和。
婉娘走到朱公子身旁,趁无人注意,将一颗小黑药丸状的东西飞快塞进他嘴里。然后起身朝窗外张望了一下,询问老四:“没来吗?”
老四有些沮丧,道:“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埋伏,没进来就走了。”
婉娘安慰道:“算了,至少能够消停过个年了。”转身欲走,见老赖的帽子在打斗中掉落,露出满头的癞痢疤瘌。虽被三个人押着,犹自张牙舞爪,满口污言秽语。
婉娘站住,静静地看着他,道:“阿萝早就死了。四十年前,你毁了她的脸,柳家退亲,阿萝不堪忍受,自缢而亡。”
老赖骤然闭嘴,脸上的血痂不停滴抽动,软塌塌地跪在了地上,抱住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阿萝一直在我身边……”
婉娘不再多话,扭头便走。
沫儿总算想明白了。所谓的阿萝,四十年前已经死去,而造成这一切的老赖,无法面对阿萝已死的现实,硬生生从自己的思想中分离出了一个同他形影不离的阿萝。他自己一天天老去,而阿萝,永远定格在了青春年少的模样。
三人走在静寂的街上,沫儿毫无睡意,心情大好,要不是担心碰上宵禁的官兵,恨不得唱起曲儿来。
文清却陷入沉思。沫儿推他:“我想回去吃个烤红薯。你想什么呢?”
文清挠头道:“老赖那么臭,即使他化身阿萝,味道怎么掩盖?我总是想不明白。”
婉娘道:“刚才老赖的帽子掉了,我看到他的癞痢头早就好了。”
沫儿惊异道:“那他身上的臭味怎么来的?”
婉娘道:“阿萝之死对他刺激太大,他的部分记忆也停留在了四十年前满头黄疮浑身臭味、被人嫌弃的样子。相由心生,当他是老赖的时候,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发出这种臭味,而当他自认为是阿萝的时候,身上的异味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