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忘忧香(第8/26页)
小朵很为难。难的不是选择谁,而是如何对爹开口。小朵本不是性格刚烈的孩子,她从小听话懂事,从来没有惹过爹娘生气。她爹虽然有些懒,但疼她的时候也着实疼她。如今要她为了一个男人就在爹娘面前寻死觅活,撒泼犟嘴,她委实难以启齿,尽管她爱胡十一。她也知道爹故意装聋作哑,绝食生病都是假的,可是她做女儿的难道能够故意揭穿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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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朵慢吞吞走回院子,心就像放在滚烫铁凹子上的烙饼,倍感煎熬。
小朵爹拄着拐杖,摆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双眼精光四射,烁烁地盯着小朵,支起耳朵听院外的动静。张富贵慌忙过来接过刷子,殷勤道:“小朵你歇着,我来弄。”偷眼看小朵脸儿红红,悄声道:“那胭脂真配你。”小朵愕然又厌恶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到院子正中。
小朵垂着头,面无表情愣了片刻,突然硬邦邦道:“张公子,你走吧,我们不合适。”
未等张富贵反应过来,小朵爹一声暴喝:“做饭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头向张富贵嘿嘿笑道:“我这丫头惯坏了,张公子别忘心里去。”
张富贵卖力地将面糨糊在门板上,再将布条平整地抿上去,咧嘴笑道:“伯父说得哪里话,小朵姑娘心情不好罢了。”
小朵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乖乖地低头走开,硬着脖颈道:“不去!我说了我不喜欢他!”小朵爹一愣,挥着拐杖朝小朵身上打去,张富贵一把拉住,道:“伯父您小心气着。”连连对小朵使眼色。
小朵爹也没真想打小朵,就势停下,气得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捶着胸脯皱巴着脸哼道:“死闺女!活活要被你气死!唉哟哟,我心口疼得不行了!”小朵捂着脸哇的一声哭着跑进屋里。
张富贵有些尴尬,但瞬间就恢复正常,慌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扶着小朵爹,体贴道:“小朵这是一时气话,伯父身体要紧。”
张富贵听着小朵在偏厦嘤嘤哭泣,心里很是心疼,长脖子越发探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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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从小长在城中,看似比城外的农户略好些,实际上仍处于社会的最底层。通远坊地方偏僻,各色人等鱼龙混杂,饶是他爹娘一生谨小慎微,才在那里扎了根。平日里不仅要应对官府衙役,还得与泼皮无赖周旋。张富贵耳染目睹,人又不笨,讨价还价,装痴卖傻,察言观色等,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本事自然样样精通。
因为爹娘的病,将他的婚事耽误了,如今守孝已满一年,回家看到屋里一片冷清,张富贵不由得羡慕那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这半年来,他也找媒婆找了几个人家的姑娘,但不是姑娘家看不上他,就是他嫌人家姑娘好吃懒做,不是过日子的人。一来二去,就打听到了小朵。
他第一次见小朵是来城外收粮,正值金秋,小朵站下门口的柳树下,从码好的棉花植株上采摘残余的棉朵儿,微斜的午后阳光透过柳树的枝丫照在她的脸上,细细的绒毛闪着金光,在她的面孔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张富贵的心一下子被打动了。他就这么认定了小朵。小朵讨厌他,怪他,他却觉得小朵哪怕是生气起来也很可爱。
张富贵虽然是个俗人,但心地并不坏。相对于那些出入烟花柳巷的公子哥或者偷奸耍滑的老油条,他只是市井之间一个称不上文雅的小商人罢了,做生意养成的习惯让他有些斤斤计较,有点贪占小便宜,眉目之间显得市侩和轻浮。但他也谨记爹娘教诲,不赌不嫖,不喝酒不惹事。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娶个温柔贤惠的老婆,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守着祖屋,倒腾些生意,一家子吃穿不愁即可。
正如小朵爹认为的那样,嫁给张富贵,吃穿不愁,还不挨打受气,一个农村丫头能找这样的婆家可是福分。若是小朵心里没有胡十一,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富贵不是一受打击就退缩的人,他的性格上的坚忍不拔和小市民的聪明狡猾,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坚持,并很快就知道在这个家里小朵是做不了主的,唯一的主人就是小朵爹。只要讨好了小朵爹,其他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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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伸长了脖子,一对招风耳支棱着,听着偏厦的动静。在小朵娘的安慰下,小朵终于不哭了,但躲着屋里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