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人(第5/6页)
大概下雨了,我的脸上有些湿。
圣上望着我,又看了看里面哭成一片,让我随驾回宫。当夜,我还是被留在宫中过夜。半夜时分,我都已经入睡了,却又被召到白虎殿。这里是太祖皇帝定下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等闲人等不得入内。
我微微有些发冷,整个宫殿里只点着四个灯奴,光线昏暗。圣上举着一支烛台,站在台上,身后是一副长宽过丈的《皇舆细览图》。
“明卿没见过吧,这是明卿出征高济后不久,朕命徐文彦花了将近三年的功夫才绘制完成的。这里面,我大越的每个县都有标识。”
“大手笔。”我也吃了一惊。
“唉,昌平王的身体开始越来越差,许多事啊,原不该那么早告诉朕的,他也都说了。”圣上在台阶上坐下,又把话题扯回了昌平王薨故的事上。“朕太任性了啊,朕一直觉得,他妨碍了朕的皇权,把昌平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到最后,朕才知道他是忠臣啊。”
我细细想来,当年在西域时,朝中有人诋毁大帅也是昌平王压下来的。
“皇叔祖给朕维护了江山,朕却处心积虑地去对付他,现在真是……”圣上说着,声音里带出一丝哭腔,“朕已经传令,缀朝三日,以悼念昌平王。”
“陛下倒也是不必这么内疚,去者已矣,最重要的还是当前朝中的形势。”我知道,昌平王去世就是孙士谦说的朝中大事。朝野半数是昌平王门下,现在领头羊一走,要争头羊的,要跳槽的,恐怕都会按奈不住。
听韦白说,原本身居闲职的太保陈和,现在也召集了门生故吏,似乎有染指朝政的意思。陈和,当年太祖在位时便已经是大红大紫了,现在居然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想起当日我落难之事,也有传闻说是陈和在后面动手脚。
“朕现在没了主意,明卿,你说朕该当如何?”
“陛下这话可不是明君所说的。”
“皇叔祖去世前,曾说要当心太保陈和以及兵部尚书张琦,明卿以为呢?”
我吃了一惊,道:“臣不敢妄议太保大人,不过张琦……不是昌平王一系的吗?”
“唉,明卿久不在朝,不知朝堂险恶啊。当日皇叔祖严严地压着群臣,所以看似朝中太平,并无朋党之祸。其实人心叵测,很多人只是碍于皇叔祖才老老实实的,他们看朕,还只当朕是个孩子!”
“陛下已近而立,可以专断了。”
“母后……总要朕听群臣的话。若是群臣在朕这讨不了好,他们就跑去找母后。你也知道,朝中显贵,多少都沾亲带故,朕为难啊!”
我实在懒得动这些脑筋,道:“陛下是想做个太平皇帝,还是有为之君?”
“明卿这么问,莫非已经忘记了当日与朕的约定!”
“非也。陛下,自古太平天子有太平天子的好,有为之君有有为之君的长。陛下新近平了倭奴,此等武勋已经足以振三世之威,缓缓调教群臣,也能保住万年清平。只是陛下若想作大有为之君,立汉光帝唐武宗般的威名,尚缺战功。”
“朕已经收了南北高济路,复了安南路,西域之策也渐渐有了收效,还不够吗?”
“陛下,汉光帝四处征讨,定下当今华夏疆域,在位五十年,打了四十年的仗,这等武勋自然非后世能比拟。唐武宗也是一般,仗虽然打得不多,但是灭栗茉族、屠胡徊部,威名震慑四方,虽然不曾派兵驻扎异域,却被西域诸国称之为‘天可汗’。这等威风,恐怕也非后世帝王能相拟的。”
圣上神色一黯,道:“依明卿所言,朕是比不上他们了?”
“陛下,若是那么容易比得上,那陛下也不会以他们为楷模了。”我笑道,“只是就中之苦,未必是陛下能吃得下的。”
圣上闻言,浑然一震,道:“子阳教我。”
“陛下请看。”我遥指着《皇舆细览图》,“西起嘉峪关东至山海关的万里长城,陛下可看到了?”
“这个自然,汉光帝费了数万民役,造了二十年才把战国诸侯的长城连了起来。明卿缘何有此一问?”
“陛下,臣听说先帝时拨了巨款修缮长城,陛下更有意将长城延至燕云?”
“朕确有此意,武将军殉国,总让明卿顶在那里也不是办法。匈厥古势大,为子孙计,也要把国土圈起来,不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