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第7/23页)

盈戈是不同的,照浪城初露不善的端倪后,他豁出一切去刺杀照浪,那时,想来就安置好了家人。萤火知道他错就错在当时没有问多一句,没有照顾盈戈的后人。直到盈戈身死,线索皆断,他也失去了告慰盈戈的机会。

萤火愧疚地低头,不必多问,这少年元阙定是盈戈的儿子。

元阙心中怒火难歇,照浪就在座上,而他无可奈何,唯有再苦熬一个月。可萤火不是不知道照浪同席,却像是遗忘前尘,再不记得兄弟们的血仇!

“我爹,是为你死的!”元阙激愤说道。

“是,若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萤火无力垂首,玉炉中熏着的暖香,无法驱散心头浓重的血腥。

“你还想复仇吗?”元阙静下来,到底怀了期望。

萤火满怀矛盾,挣扎着瞥了一眼紫颜。他本是溺水沉底的人,被紫颜救出后漂浮逍遥了多年,此刻,大水悄然没顶,如何逃脱这无望血海?难道只有杀出一条活路?

暗间烛火下,紫颜容色模糊,似是悲悯,似是戚然。这是难解的局,纵是国手也枉然。

见他犹疑,元阙步步紧逼,“莫非你忘了玉狸社死难的兄弟,根本不想杀照浪?”

负重前行的人,承压太久之后,一旦卸下,就再也不想提起。萤火因了紫颜,饶过照浪,终于获得自由之身。他对死去的兄弟充满愧疚,可是屠刀,真能抹去一切仇恨?

“当年照浪城派出精锐,灭了玉狸社,罪魁祸首不仅是照浪,而是他身后的人。”萤火艰难说道。照浪并没有杀玉狸社帮众,他唯一杀的人,是刺杀了他两次的盈戈,“如果要报仇,我该杀了那个人,再屠尽照浪城当年出手的人……我……无能为力……”

元阙现出怒容,萤火又道:“你爹是我挚友,又因我而死,你若复仇,我定襄助。只是我自己,已经放下了。”

放、下、了。

这三字重逾千钧,无数兄弟张开眼在地狱凝望。萤火的心颤颤地抖,是的,他承受不住,在他有偌大组织时就无法对抗的势力,他越来越不想以卵击石。陪伴霁月度过余生,这是他仅存的心愿,卑微也好,屈辱也罢,他已经不再是意气风发的玉狸社望帝。

“懦夫!”元阙恨恨地骂了一声,他想做的,不仅是杀了照浪,更想把照浪城隐藏的势力连根拔起。他以为爹爹忠心以对的玉狸社主是枭雄是豪杰,可看到的却是末路后的凡俗男子,不配他爹出生入死。

“若霁月大师知道,明月是救你时被照浪城的人所杀,你说,她会如何?”元阙露出嘲讽的笑容,他不想如此残忍,不想让无辜人卷入,可是萤火让他太失望。他到底打听出这段往事,此时如利刃刺向萤火,快意的后面是鲜血淋漓。

萤火面如死灰,他顶了这张面皮随侍在霁月身边,自欺欺人地活着,不敢让她知道他就是沧海,是过去爱恋她多年的人。

“你说什么……”玉音宛如惊啼,门外,霁月错愕呆立。

她静极思动,想到紫颜终待她有恩,特意来访。远远看见萤火在堂屋里与人说话,知萤火与紫颜情分极厚,便想上前谢过他们。她一直以为,萤火在紫府初见她后,心生爱慕,这才有了之后的相救,更护送她拜在阳阿子门下。如今他守在她身边,无欲无求一心护卫,她不是不感激的。

“你究竟是谁?”春夜清寒,霁月不住地颤抖,如繁弦急管相催,柔亮的眼咄咄逼人。

萤火哑然无言,元阙闭口不语。紫颜飘忽的身影慢慢荡出来,这一轮因果,他是旁观的看客,为了与明月一场相识,为了萤火七年相随之义,为了霁月前后三段人生,也为了元阙与盈戈父子永隔的痛楚,只有他能讲述这命运的来龙去脉。

“来,你们都坐下,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听。这故事你们已知悉大半,可是要如何收梢,唯有你们自己能决定。”

这不是庄生晓梦,不是长醉不醒,而是故事里的人不断在追追寻寻。

三人心乱如麻地坐定,听紫颜曼曼仙音不辨悲喜地说来。

“从前有个叫蓝玉的女孩儿,自幼于音律上极有天分,邻家少年明月,亦是此道奇才。明月被阳阿子大师收为徒弟,早早离开乡间四处漂泊去了,蓝玉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父母的媒妁之言只会让她嫁给平庸的男子,因此她求到我师父沉香子大师门下,变幻绝世的容颜,此后,成了仙音阁最有名的歌伎锦瑟。那时,明月大师奉诏入宫,成为御前最得宠的乐师,两人身份宛若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