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镜(第8/23页)
皎镜笑道:“带路!”诺汗轰开闲杂人等,把三人领到一座橡木小楼前。
上到二楼,昨日见过的那个青年守在屋外,他是珠兰唐娜的哥哥吉伦,见父亲过来,忙打开房门。诺汗引皎镜穿入闺房,里面陈设与中原女子绣楼极为相似,床几椅案,灯台镜奁,大红的帐子,金翠的珠玉,满室脂粉尘香。唯有一架子书卷和笔墨,添了清雅。
一个雪衣少女高卧锦床,秀目凝滞,口不能言,似在等死。长生和卓伊勒闻见闺房香气扑鼻,驻足在外守候。
那少女甚是明艳,病中神色衰颓,一双眸子像是染了灰,依旧如墨笔勾勒的水晶珠子,灵慧剔透,勾人心魂。她病恹恹和衣倚着,白玉般的手无力垂在床沿,薄衾单枕,珠寒臂瘦,任是铁石心肠也生出哀怜之意。
诺汗只是抹泪,对皎镜恳求道:“小女珠兰唐娜,今年十六岁。昨日好端端倒地不起,人虽清醒,却动弹不得,话也不会说!想来是中邪,可祭了天母和诸神没见好转,族里的巫医本可通灵,此次束手无策,看不出端倪。先生可有把握……”
皎镜摸了摸光头,露齿一笑,招手唤长生和卓伊勒进屋。卓伊勒只觉一脚踏入绮丽香梦,迎面一团粉艳倩影袭上心头,整个人如同魔怔,傻傻痴痴,精气神一齐被吸了去。他定睛看向少女,芳颜如画,一笔笔像是梦里见过,立即忘了一切言辞。
长生听到症状,再见少女,已有了几分揣测。皎镜笑道:“我先前说过,埋在土里就能好。”诺汗大惊,听他语气,竟是成竹在胸,忙恭敬问道:“小女不知为何全身无力?”皎镜似笑非笑,问长生和卓伊勒:“此病容易治,你们两个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显是一怔,半晌无言,诺汗微一踌躇,试探地道:“先生可要指点他们一二?”皎镜哈哈大笑,拍了拍卓伊勒的肩膀,“若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我把他送给你,伺候你女儿一辈子。”卓伊勒脸色通红,却毫不着恼。
两个少年立在房中,幽香绕身,仿佛情迷。卓伊勒凝望,眼中有一分憔悴,两分怜惜,七分爱慕,竟忘了去思索。长生想起先前的揣测,沉吟间说道:“这是痿痹之证,你说可对?”卓伊勒从痴梦中醒来,面色一变,道:“四肢痿痹,可大可小。若是骨痿久卧,不能起床,只怕……”他没有说下去,那是死路一条,令人痛心。
“痿有皮、肉、脉、筋、骨五种之分,我看她尚是肉痿,色黄肉润,肌痹不仁,为脾受热。是以大师说,埋在土里就好,那是为了恢复脾土之力。”
卓伊勒心下略宽,四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她门窗紧闭,会不会因此受热?”
长生道:“这屋子里的香料,是否太多了一点?”他长期来往制香师姽婳所居的蘼香铺,从未见香料如此胡乱放置,不加节制。闺房里数十只香盒混了金翠首饰,堆叠放在各处,装蔷薇露玫瑰露的瓶儿敞着口,妖娆的香气就在高空游走,而案上的香炉还在袅袅生烟。
皎镜在村口能根据只言片语断定出治疗之法,想来香料是个关键。
“定是为了辟疫疠,把香料都摆了出来,谁知瘟疫是避过了,却染了其他恶疾。”长生叹息。
诺汗一听罪在香料,气得不行,破口骂道:“那个臭商人!花了那么多钱,居然卖给我害人的东西,我去找他拼命!”皎镜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与商人何干?香料有何罪?瘟疫流行,你女儿自己关了门窗,足不出户,怨不得别人。”
诺汗一想也是,一边叹气一边赔笑,问道:“纵然治好,可会有后患?”他为了女儿倾其所有,一片苦心重金购置香料,没想到反却害了她。
长生跟随紫颜数年,熟知各类馨香习性,思索间又道:“脾主身之肌肉,若脾失健运,则肌肉痿软无力。这些香料,虽可除邪辟秽,但也有禁忌,过分即是害人。瞧这间闺房香屑遍地,门窗紧闭,毫不通风,不接地气,致使诸香流窜,脾脏熏蚀,故而四体不用。你放心,她是初病,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卓伊勒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面有羞色。长生黯然神伤,紫颜所患重疾,病因与此相似,他能看破并不出奇。当下温言道:“香气过盛,门户不开,是以脾热肉痿。看出病因只是第一步,我们如何医治,才是关键。”皎镜嘿嘿一笑,也不接话,任由两人施展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