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第2/4页)

父亲该在晚上看到我的纸条。父亲一定坐在祠堂的蒲团上,打开那只木匣子。木匣内部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标记,一个墨点,父亲只要按一下墨点,隔板就会松动。

我回到了绮华馆。

福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房间,现在,一个新的福锟坐在他的椅子里,在他的房间里走动,用他桌案上的茶具。他原是福锟的助手,早已熟悉所有的事务。他做得分毫不差,丝毫不乱。

“有一幅夏装的草图要修改,我把他交给了福锟,不知道,这张图是否已经改好?”

新福锟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好像不知这个人是谁。

“你不认识他,还是忘了他,还是,你假装不知道假装忘记了他,别跟我说,你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你不曾是他的助手吗?”

新福锟吓坏了,慌忙跪下磕头。

“回公主,奴才并不曾记得福锟这个人。绮华馆也许有过这个人,也许从未有过,奴才对这个人毫无印象。您方才说,奴才曾是这个人的助手,果真是这样吗?又或者,果真不是这样?您的说法令奴才无以分辩。对奴才而言,所有事,都是主子说了算,奴才并不想为此多费思量。公主,每天有这么多事务等着奴才,您又有那么多吩咐要奴才一一完成,奴才付出所有的努力,唯恐有误,哪有空闲去琢磨一个人是有过还是没有过?这件事太复杂,超出了奴才的智识。照奴才的想法,福锟这个人是有,是无,完全要看主子您是否高兴。您高兴说有这么个人,那么肯定,他是一个活人;您不高兴说有这么个人,那肯定,这个人便是死的,或者从未有过。对主子您而言,福锟是活是死,都只看您的心情好坏,因而这个问题,您不能问我,我也无法回答您,更无权追问您,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所有的事,奴才都只听从您的吩咐。”

我差点没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好好好,我现在就叫你福锟,你可愿意?”

“奴才听从公主的吩咐,奴才的名字从现在起就叫福锟了,奴才多谢公主赐名。”

“我吩咐你,去把我说的那张图找到,现在就要。”

“福锟这就去找。”

新福锟从地上爬起来,在案头一大堆草图里搜寻,他没有问我是什么样的图,他没有必要问,他见过。他很快就拿到我想要的图,捧给我看。

“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这张图?”我挑着眉毛问。

“回公主,您将图亲手交给福锟,吩咐福锟修改。”

我夺过图,心说,这个活鬼,云里雾里说话,倒没将自己绕进去。

我查验草图,监督每个奴才。他们是被安公公装在一只只瓶子里,终日操劳,不得安息的奴才。还有一些奴婢,为一朵神秘的纸上花提供血液。我属于哪一种?翠缕说丽妃的女儿小公主,也被吸食过,我却为何能逃此一劫?有许多疑问在我心里,乌云般盘旋着,这一切都要等父亲撬开安公公的嘴,打开密室,少不了,会有一场争斗……每天,我将自己掩饰得很好,面沉似水,竖起耳朵,提着心,等父亲的消息。五天后,消息来了。

父亲遣人送来的一盒芸子糕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已妥。

父亲说“已妥”,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安公公已经被控制。芸子糕是刚刚做好的,做得仓促,火候也大有欠缺,这说明,这件事其实是刚刚办妥的。做好芸子糕,最快也要二十分钟,送来这里需要半点钟,那么拘押安公公的时间最多就在一个时辰之内。在这个时辰,安公公刚从太后寝宫出来不久,正走在西长街。父亲的人想必已在延庆门设伏,擒拿了安公公。

在父亲送来这盒糕点的五个小时之前,我就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知道今夜是父亲与紫禁城秘密对决的日子,父亲会来绮华馆。这种预感强烈到我眼里布满了父亲走来时的幻影。幻影重重,我不得不问我的贴身宫女,门那边站着谁?或是,你听到脚步声了吗?黄昏时分,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令我双手颤抖。我要去绮华馆与父亲汇合,我不会错过今晚。为了平息紧张与亢奋,我坐下来拆了一只荷包。我用针挑开花朵、花蕊和叶片,让自己镇定下来。是的,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我在宫里练就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和平静。当我绣完一朵小蓓蕾时,我的心像无风的湖水般平静。我去储秀宫面见太后,一切都像往日那样,太监摆好晚膳,宫眷们分立左右,为太后布菜。我必须找机会告诉翠缕,今夜我需要安德海之瓶。到最后一道汤菜时,我对太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