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58/59页)
莱拉克把手肘撑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手托着腮对母亲微笑。“有吗?”她说,仿佛不记得有这回事。
“面对面啊。”索菲说着,沿着长长的桌子望过去。宾客有多少?她可以数数看,但他们一直到处移动,还有一些分散到闪烁的黑暗中、无法计算。她觉得有些是自己闯来的,例如那只狐狸,或那只忧郁的鹳鸟,而这只在翻倒的酒杯间踉跄爬行、把一对触角弄得湿淋淋的鹿角锹甲则肯定是。她反正不必算就可以知道现场有多少。只是——“艾丽斯呢?”她说,“艾丽斯应该要在这儿的。”
“她在这儿、她在近处”,艾丽斯的微风这么说,穿梭在宾客间。索菲因为艾丽斯的伤痛而打了个颤。音乐再次转调,大家突然一阵悲伤、一阵安静。
“把红腹知更鸟和鹪鹩召来吧,”洋槐树说了,片片白色花瓣如泪水般落在宴会桌上,“别让我朋友公爵靠近,因为他是人类的敌人。”
微风转变为晨风,吹散了音乐。“狂欢结束了。”洋槐树叹道。艾丽斯白晰的手如云层般遮蔽了悲伤的月亮,天空愈来愈蓝。鹿角锹甲从桌子边缘跌落,瓢虫飞回家去,萤火虫熄了它们的火光。黎明到来前,杯盘纷纷如树叶般飘散。
黛莉·艾丽斯从他的坟前归来,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他葬在哪儿。她像曙光一样翩然而至,眼泪如同泛着晨间气息的露水。他们在她面前忍住泪水与惊奇,并且准备离开,但往后的日子里,没人能说她没在他们离开时为他们露出微笑,用她的祝福逗他们开心。他们叹了口气,有些人打了哈欠,然后牵起手。他们三三两两地朝她指派的地方而去,来到岩石里、田野中、溪流中、树林里,前往世界的四个角落,他们的王国刚刚诞生。
于是艾丽斯独自在那儿散步,潮湿的裙摆从闪亮的草地上拖过,湿润的地面上有一圈他们跳过舞的痕迹。她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想为了他移除这个夏日,这么一天就好,但他铁定不会同意她这么做,况且她也办不到。因此她决定把这天变成她的纪念日,这是她办得到的。一个完美灿烂的日子,一个崭新的早晨、一个无尽的午后,让世界永永远远记得它。
很久很久以前
那天天亮后,史墨基在艾基伍德点亮的灯火就变得不复可见,但接下来那个夜里它们就再次发出熠熠光辉,此后的每个夜里也都是。但风雨从他们忘记关上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夏季的暴风雨打湿了窗帘和地毯、让纸张飞得到处都是、吹得衣柜关上了门。飞蛾和甲虫在纱窗上找到洞钻进来,快乐地死在明亮的灯泡下,再不然就是没死,在地毯和壁画里繁衍下一代。虽然仿佛是不可能的事,是一种神话、一段不足采信的谣言,但秋天还是到了。落叶堆积在门廊上,从没闩好的纱门里吹进来。纱门无助地在风中不断撞击门框,最后终于从铰链上掉了下来,不再是个屏障。老鼠跑进厨房,因为猫已经全部跑到了更好的地方。食物储藏室成了它们的地盘,接着松鼠也来了,在发了霉的床上筑起窝。观星仪依旧转动着,是种愉快而毫不费心的动作,于是房子依然像座灯塔或舞厅的入口般灯火通明。到了冬天,它的光芒照耀在雪地上,成了一座冰宫。雪飘进房间里,堆积在它冷冷的烟囱上。前廊上的灯熄灭了。
那段日子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传说:世上有一栋亮着灯光、敞着大门、空荡荡的房屋存在。也有其他的传说,人群不断移动,他们只想听故事、只相信故事,因为人生已经变得太过艰苦。那时的人都是旅者,因此这个故事传得很远,描绘着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有四层楼、七个烟囱、三百六十五级阶梯和五十二扇门。它碰上了另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位于他方的世界、一个家喻户晓的家族,众多人口住在一栋偌大的房子里,曾经拥有无穷无尽的喜乐哀愁,只是后来结束了或停止了。很多人至今依然会像梦见自己家人一样梦见那个家族,而在他们眼里,这两个故事似乎是同一个。那栋房子是找得到的。春天来时,地下室的灯熄灭了,琴房里也有一盏灯熄灭。
移动的人群。故事始于一场梦境,由愚蠢的演员说给饥渴的观众倾听,接着又陷入寂静。故事又变回梦境,在白天里挥之不去,被人一次又一次地诉说。人们知道在某处有一栋由时光建成的房子,因此很多人前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