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记忆之术(第44/45页)

“好吧,总之呢,”最后他终于说道,“这样就两个了。”

乔治疑惑地扬起眉毛。

“两个莱拉克,”奥伯龙说着把她们列出来,“我一直认为有三个莱拉克,其中一个是虚构的,我幻想的,我知道她在哪里。”事实上他可以在内心深处感受到她的存在,而她也注意到他提起了她。“另一个是假的,就是被你炸死的那个。”

“但假设,”乔治说,“假设那个就是真的莱拉克,只是被变形了……不。”

“不,”奥伯龙说,“剩下的那个,下落不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莱拉克。”他望向窗外,薄暮已经悄悄笼罩了老秩序农场和大城的高楼。“我真想知道。”他说。

“我真想知道……”乔治说,“ 我真的非常想知道。”

“她在哪里?”奥伯龙说,“在哪里、在哪里?”

期待清醒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在做梦: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期待着醒来,但她还得等好多年才能醒,鼻子痒痒的、喉咙里藏着一个哈欠。她甚至眨了眨眼睛,但除了梦境什么也没看见:她在春天里沉睡,梦到了秋天:梦到那座灰色的溪谷,出游那天,载着她和昂德希尔太太的鹳鸟最后就是在这里降落,双脚踩上了“陆地”,或至少是某种像陆地的东西。梦到昂德希尔太太叹了口气从鹳鸟背上下来,莱拉克则用手臂圈住昂德希尔太太的脖子,让她抱她下来……她打了个哈欠。自从学会打哈欠以后,她似乎就停不下来了,而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种感觉。

“想睡。”昂德希尔太太说。

“这是哪里?”被放到地面上后,莱拉克说。

“噢,一个地方,”昂德希尔太太轻声说道,“来吧。”

她们面前立着一道残缺的拱门,雕刻得很粗糙,再不然就是原本雕得很精细,只是被风雨刮得粗糙了。拱门两侧并没有围墙,它就这样孤零零地横跨在那条满是树叶的小径上,这是唯一的一条路,通往后方那片荒凉的十一月树林。莱拉克有点害怕,但还是顺从地伸出她年幼的小手拉住昂德希尔太太年老的大手。她们朝大门走去,就像祖母带着孩子走在一座寒冷的公园里,夏天与欢乐皆已远离。鹳鸟用一只红色的脚独自站在原处,整理着她乱糟糟的羽毛。

她们穿过拱门。拱门的花格镶板和浮雕上都是老旧的鸟巢和青苔。雕刻的图样很模糊,是一些刚诞生或是正回归混沌的生物。经过时,莱拉克伸手摸了摸:材料不是石头。是玻璃吗?莱拉克揣测。骨头?

“是角[7]。”昂德希尔太太说。她脱下层层斗篷当中的一件,用它包住赤裸的莱拉克。莱拉克踢了踢山谷内的褐色落叶,觉得若能躺在叶子堆里应该会很棒,而且要躺很久。

“好吧,好长的一天。”昂德希尔太太说,仿佛感应到她的想法。

“结束得太快了。”莱拉克说。

昂德希尔太太圈住莱拉克的肩膀。莱拉克踉跄一下朝她身上倒去,双腿似乎不听使唤。她又打了个哈欠。“哦。”昂德希尔太太温柔地说,接着就用强壮的手臂利落地将莱拉克一把抱起。莱拉克往她身上靠过去,昂德希尔太太帮她把斗篷拉得更紧。“好玩吗?”她问。

“好玩。”莱拉克说。

她们在一棵巨大的橡树前停下,整个夏天落下来的叶子都堆在树根周围了。树洞里有一只刚醒过来的猫头鹰,对着自己咕咕低语。昂德希尔太太弯下腰,把莱拉克安置在窸窣作响的叶子之间。

“梦吧。”她说。

莱拉克说了些语无伦次的话,有云朵、有房屋,接着就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睡着了。陷入梦乡,连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从此展开了那场会不断持续下去的悠长梦境。梦见她所见过的一切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梦见她在春天睡着并且梦见秋天,又梦见她在冬天苏醒。在她错综复杂的梦境里,她一边做梦一边改变这些事物,同时它们则在另一个地方成真。她不自觉地把膝盖往上缩、把双手放在下巴旁、收起下巴,形成还在索菲腹中时的S形。莱拉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