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17/41页)
“所以我不能再跟他一起住了。”她说,这回指的无疑是乔治。
奥伯龙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希望。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他的错,”她说,“真的不是他的错。我只是没办法再跟他住了。我一定会不断想起这件事的。反正就这样。”她按住太阳穴,压抑着某种东西。“妈的。我若有种把他们教训一顿就好了。全部的人。”她的痛苦阴郁即将达到极点。“我自己也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们。再也不要。永远都不要。”她几乎笑出来。“但那真的很蠢,因为我若离开这里我就没地方去了。无处可去。”
她不会哭的。她刚才没哭,而想哭的一刻已经过去了。此时她双手托腮凝望炉火,脸上满是空洞的绝望。
奥伯龙把双手交握在背后,研拟出一种轻松友善的语调,然后说:“哦。当然了,你可以留在这里,欢迎之至。”接着才意识到这里其实是她的地盘,因此涨红了脸。“我的意思是,你若不介意我在这里,那你当然可以留下。”
他觉得西尔维看他的眼神有点警戒,这当然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他内心确实有股亟欲隐藏但又挥之不去的暗潮。“真的吗?”她说着露出微笑,“我占不了多少空间的。”
“噢,反正也没多少空间能占。”他当起主人,若有所思地审视这个房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但有一张椅子,还有,呃,我的外套快干了,你可以拿来当棉被盖……”他知道自己缩在角落里八成整晚不会合眼。但听到这令人沮丧的安排,她的脸有点垮了下去。他想不出还能给她什么。
“难道,”她说,“不能让我睡床的一角吗?在床脚边之类的?我会缩得很小。”
“床?”
“床啊!”她说,开始有点不耐烦。
“什么床?”
她恍然大悟地笑出来。“哇,”她说,“噢,老天,你本想睡地板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她来到墙边那个巨大的衣柜或高脚抽屉旁,伸手沿着侧边往上摸索,转了一个把手或拉下一根杠杆,然后得意无比地把那东西从墙上降了下来。在砝码的作用下(那几个假抽屉里装的是铅锤),它如梦似幻地轻轻倒了下来;镜子先是映出地板,接着就看不见了;左右上角的黄铜把手突出来变成床脚、透过某种重力机制卡入定位,设计之精妙令他咋舌。那是一张床。有一个雕花的床头板,原本的衣柜顶端变成了床尾板,有床垫、床单和两个饱满的枕头。
他跟着她一起笑。展开的床几乎把房间给塞满了。折叠式卧房。
“很棒吧?”她说。
“太棒了。”
“够两个人睡了,对吧?”
“噢,当然。其实……”他正打算把整张床都让给她,毕竟这是应该的,而且倘若他知道那里藏有床的话,他一开始就会这么做。但他发现她似乎没把他当绅士,认定他一定认为她只要睡半张床就满足了,并且认定他认为她……他突然狡猾地闭上嘴巴。
“你确定你不介意?”她问。
“当然不。只要你确定你不介意。”
“不会啊。我向来跟人一起睡。我跟我祖母一起睡了很多年,通常还有我姊姊。”她坐到床上对着他微笑(床垫很厚,她必须用手把自己撑上去,坐定之后脚还够不到地板)。他报以微笑。“ 所以喽。”她说。
除去那些因为离家、公交车、大城、律师和雨水而改变的部分,他其余的人生都在这转了型的房间里彻底改变。从现在起一切都不再一样。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狂乱的眼神盯着她,发现她已经垂下眼睑。“好吧。”他说着举起杯子,“要不要再来一点?”
“好啊。”他倒酒时,她说了,“对了,你怎么想来大城?”
“来闯出一片天。”
“啊?”
“噢,我想当作家。”在朗姆酒和亲密感作祟下,这句话变得很容易说出口。“ 我想找份写作之类的工作。或许会进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