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40-42(第5/8页)



  四月唱的是“西安帮多特来思”。

  让界明城如遭锤击的不仅仅是这咒语本身,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女子的身体在吟唱中坚强起来。她抬起了湿淋淋的面容,冰蓝的眸子扫向了岸边,似乎还对界明城笑了一笑。当四月再一次吟唱起来,她站直了身体,自己裹紧了斗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艰难但是很清晰地问:“是,我,么?”界明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喃喃地说:“原来真是有用的。”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所有曾经埋藏在意识底下的疑问和回忆都电光火石地串了起来。他转向那牧人。“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魅。”界明城大声说,他还没有听说过一个魅是如何的诞生,可他知道自己看见的一定就是魅。四月是个魅,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想到。

  那牧人似乎也很震惊似地喃喃自语:“居然是个羽人……”然后才猛醒过来。他望着界明城的眼光又是鄙夷又是骄傲,“不错,我们是魅,我们也是人。”他指着那个刚诞生的新魅,“她不是人,她是个羽人。”界明城不知道如何应对。晚风吹过来,他忽然感到湿透了的身体又冷又乏,几乎连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四十二羽人真的很美,也许比四月还美。她看起来那么的冷漠,却又是那么的艳丽,就好像雪地里怒放的红莲,刺得人眼睛都痛了。界明城不知道,她看看羽人,又看看四月,心下一片茫然。关于美丽的定义一向都有很多,界明城以为每一个都很有道理。那些定义在四月的面前显得那么苍白脆弱,界明城知道自己是偏激的,可他真的觉得四月就是光,就是音乐,就是世上最美的那个瞬间。他一直这样觉得,直到这感觉在四月的咒语里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你说啊!她没不美啊!”四月有点撒娇的说,摇着界明成的手臂。界明城总也没有回话,聪敏如她,本应该看出些端倪,可是他太高兴了,也太累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言语里面。

  “很美啊。”界明城试图说得诚恳一些,可是自己都能听出语气中敷衍的意味。那个羽人转过脸来看界明城,冰蓝的眸子里映出界明城和四月的影子。他眼中明明是这个羽人裹在他青色斗篷里的袅娜身姿,心中却满是那透明的花蕊,她拖着长长的脐带从深深的湖底浮起来,在水面绽放出一个黏糊糊的赤裸的身躯。那着魔般的扭曲和绽放,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样的景象超乎他的想象,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羽人是那么熟悉亲切,就好像是朝夕相处了好久。他垂下了目光,避免和那羽人的目光交错。他心里已经够乱的了。

  “哈!”四月的倏马突然栏在了界明城面前,“动心了?”她看着界明城那张不知所措的脸,慢慢放下了淘气的笑容,多少回过些味来。“嗯,刚才吓到了吧?别看它们那么大,其实哲罗很好脾气的,我们都是在它们守护下出生的。诞生的时刻我们的精神最是敏感,一点外界的影响都会干扰到我们的凝聚。你那柄弯刀杀气太重,不知道刀下死过多少人呢!那么一拔出来,就是一两里都能闻到肃杀的味道。哲罗保护我们好像保护孩子一样,你一拔刀它当然生气了。看看它那张嘴啊……要不是有仲秋啊,你真是小命难保呢!谢过大家没有啊?”说着那么凶险的事情,四月却咯咯地笑了,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界明城的心里又似乎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大恩不言谢。”界明城冲仲秋拱了拱手,淡淡地说,“仲秋兄只要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仲秋好像很不喜欢界明城,扭转头去装没听见。四月可真的吃惊了,界明城那种虚应世故的客套分明夹杂着情绪。她拉马让开了界明城面前的道路,低下头去,她明白了。

  “界明城……”她低声说,“那个咒语……”“是啊,你跟我说了,”界明城故作潇洒地说着,“是我自己笨,没有想到这是真的。”又岂止是一个咒语,四月是个魅的事实他就可以忽略了么?四月猛地抬头,仅仅迎上界明城的目光,她酒红的眸子闪动着,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界明城别开头去,双腿一夹马肚,骤然超过了四月。“你们到底住在哪里呀?”他提高了声音,装作很感兴趣地望着暮色中若感峰巨大的影子。四月忧郁地凝视着他,一句话在嘴边滚来滚去,终于轻轻滑了出来:“界明城,我什么时候可以认认真真地和你说话呢?”界明城的脸色沉了一下。原来这又是我的毛病,他恼火地想。有心回四月两句,看看四月那忧伤的神色,胸口一热,还是没有说出来。“就在前面!”四月清清嗓子,指了指正前方,晚霞中朱颜海上金光一片,哪里看得见什么。“快到了!”她策马跟上界明城,面容却如最后的晚霞一样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