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双湖(第4/7页)

  震惊和喜悦占据了青蘅的心。

  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宗正祠祭师设下的禁制会在这样的时刻失效。诸婴触及颈环的动作并不是带来巨大冲击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颈环上的蓝宝石,她能体味到,那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呼唤。

  几乎是在坠入湖中的同时,她就本能地吟诵起“凝冰”的密咒,本来是一片虚空的指尖竟能骤然划出了强劲的寒冰结界来。青色的结界并,只能容纳她和诸婴,却是坚韧和稳定的。他们可以安然坐在激烈翻腾的地蟒背上,旁观着湖水里发生的一切。

  原来身躯庞大的地蟒也不能够在弱水中浮游,窜出水面的扑击仅仅是积蓄了力量的弹跳。当它再次落入水中之后,也和人们一样地朝水底沉下去,甚至下沉的还要快些。它兴奋地翻滚着,甩动着地脉一样粗壮的躯干,毫不费力地把身边虫豸一样微不足道的落水者击成碎片。毫无疑问,这样卷起的滔天波浪不知道还要在湖面上打翻多少皮筏子。

  弱水中绽开的一团团血雾都是青蘅的族人和越州军的士兵――青蘅应该感到由衷的悲哀才是。不过是呼吸之间,她已经目睹了近千族人丧失性命,这比皇帝传剑五军的坑召还要残酷得多。可是她满怀恐惧地发现,没有一丝哀伤和痛悔从心中滋长出来,相反地,那里充满着重新得回力量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日子,多年不见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她,为她送来了继母亲手织就的云锦披肩。那件披肩被她漠然丢弃在雪地上,但是父亲歉疚的眼神却化解了她冰冷的容颜。是的,这是同样的喜悦,所有的所有的一切,比起这种寻回的快活,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不知道下沉了多久,青蘅可以看见下面青黑的水色,与头顶碧蓝的弱水不同,那下面依稀还有着游鱼的身影。被地蟒压迫着的弱水撞击着下面的水域。就像在湖面上一样,青黑的湖水里翻腾出细密的水泡来,一串串一行行都是晶莹的蓝色。青蘅忽然明白了,原来弱水之下还有寻常的湖水,这里大概才是地蟒平日里游弋的乐园。

  溅入下层水域的地蟒带来的是巨大的冲击,强劲的浮力挤压着青色的结界,细碎的冰屑纷纷坠落,让人担心的“吱吱扭扭”声此起彼伏。可没有等青蘅吟唱,颈环上的蓝宝石象星辰一样地放射出耀眼的蓝光,主动地把更大的力量输送出去。一瞬间,结界的破裂声消弭不见了。青蘅吃惊地抚摸着颈环,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可以听见地蟒的安慰。

  现在青蘅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宗正祠用来封锁她力量的这个颈环在作怪,她并且模模糊糊地觉得,这颈环和坐下这条巨大的地蟒有关。颈环上的蓝宝石不但没有再封锁她的精神力,反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远超过她自己拥有的力量。要不然,她又怎么能用一道最简单的“凝冰”密咒就在地蟒的背上封出这样一个水晶结界来。这个锁住了周围水流的结界牢牢吸附在地蟒的背脊上,把弱水里的世界挡在外面。

  但是她不能感谢地蟒或者宗正祠的那些秘术师!要不是颈环上该死的蓝宝石,也许这地蟒根本就不会从那么深的夜沼里游出来袭击筏队;也许那么多的夜北人和越州军就真可以象诸婴计划的那样安然南渡,一直抵达雷眼山的山麓。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统领着几万越州军的大晁越州府大都护。平日里让人生畏的上将军这时就伏在她的腿边,她还没有俯视过诸婴,原来那张从来都没有写过“欢愉”二字的面容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是这样的年轻又这样的忧郁――她原以为他是苍老的。挺拔的剑眉竟然有几分象原来族中那个叫楚夜的勇士。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一下诸婴的眉毛。楚夜,应该是战死在白马了吧?热河部那么多年轻英俊充满生机的勇士,都留在夜北无暇的白雪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