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棋布局(第7/13页)



之后的好些年里他一直怀着仇恨,他想到终有一天那令他悲伤绝望的沙龙会被他亲手移平,作为他在自己爱情墓碑前献上的祭品。

他不相信自己还会有爱情了,因为爱他的人死了,而他把一生的爱措投给一个玩弄他的少妇。

直到今天……此刻他重又是舞场上热血上涌的少年了,红玫瑰的花瓣在他们身旁起伏,白王后仰头看着他,目光里跳荡着少女般的热情。他们的快步舞那样雀跃而华尔兹那么优雅,那饱满的胸口隔着一层丝绸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胸膛。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漫天红色花瓣中冰雪般娇美的女人。他又相信爱情了,忘记了这女人的身份。

白王后轻轻吻在他的耳根后,他听见耳根后液体流动的声音,大约是白王后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耳背。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主教从黑氅下摸出烟盒,取出其中最后一支手卷的烟,叼在嘴里点燃了,让烟雾充满鼻腔,去对抗周围的恶臭。

他的脚下肥硕的老鼠唧唧叫着跑来跑去,被踩过的粪便东一处西一处。会在这里踩到粪便的人只会是那些想发财的捞尸人,但现在他们死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凌乱地躺在角落了,老鼠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去撕咬。其实咬烂了也没事,从事这一行的人,没有人会出高价买他们的尸体。

收尸的人,自己的尸体总是没有人收的。

他的从人,那个可靠而英俊的年轻人正搂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起舞。那件裙子肮脏,表面钉着廉价的珍珠和亮片,是一件女演员的戏服。它乍看起来光鲜,女演员穿上它昂起头,便如王后般高傲,但袖子的衬纱总是破破烂烂的,好似被抛弃的蜘蛛网。它的一半已经变成了红色,从人耳根后喷出的血泉染红了它。这么剧烈的出血只能是动脉的断裂,血涌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风声。而从人完全没听到,只是欢快地舞蹈。

主教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自始自终主教看着的只是这条肮脏的地下河和肮脏的石台,蜘蛛结网的木箱上放着那具红色的棺材,只有她没有被幻觉侵蚀。它里面死去的女孩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干枯,变成灰白色,变成青色,变成褐色。

从人缓缓地跪地。他觉得跳得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便紧紧的搂住那件白裙,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没有玫瑰,也没有清水,没有美丽的王后也没有八音盒,发出声音的只是木箱上那个摇摆的旧铁钟。自始自终,那些美的东西,都没有过。

主教把人的尸体扛上小船,撑着长杆离岸。他答应带从人一起离开,便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小船被黑暗吞没前他仰头看了一眼上方,那里有一扇半月形的窗,通往那诸恶云集之地。

百眼的宫殿。

【4】情敌

太阳西沉,天边燃烧着玫瑰色的云,朱红色的马车驶过圣王大道,停在坎特博雷堡前。

原纯施施然地走下马车,劈面把小牛皮革的书包扔给迎上来的女仆。书包里是一本羊皮封面白银锁边的《圣经》,作为入学的礼物,圣三一学园馈赠给每个贵族学生。女仆吃惊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客人,显然原纯这副在故国街头流氓圈中盛行的“混不吝”风格对于翡冷翠贵族家的女仆而言,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但是原纯并不觉得夸张。她并不是作为客人驾临这座城堡的,而是作为……未来的女主人!

坎特博雷堡是教皇赠予西泽尔公爵的一座宅邸,位于翡冷翠的贵族区“上河区”,这个区在台伯河的上游,距离东方区不远,河水在这里清澈透明,而流经人口密集的东方区之后就变得浑浊,水面漂浮着各种垃圾。艾达跟着下车想要搀扶这位“女主人”,但原纯随意地甩开她的手,沿着一直铺到马车前的红毯,自顾自地走进了坎特博雷堡的门穹,门穹由石雕的双翼组成。

这是座古老精美的小城堡,黑色的大理石柱子纤细笔直,上面以宽大的券拱支撑着屋顶,屋顶上手绘着精美的圣迹图。越过略显寂静压抑的长廊,迎面就是花园,落日落在玫瑰花从上,从浓郁的黑紫色到素雅的白色,都欣欣向荣。所有的窗户上都镶着玻璃,反射日光仿佛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