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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月圆时,第一次霜冻就到了,这样的不眠之夜变得更加难熬,但同时又有一种美感,晴朗的夜色,丝丝寒意,深深打动了我,我真有些如痴如醉。窗外长长的草坪,连着草地伸向远方,一直伸到大海边。所有一切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霜衣,在月光的映照下银光闪闪。草坪周围昏暗的树木十分幽静,几只兔子跑出来在草地上乱刨,然后又一哄而散各自回洞里去了。一片静寂中,突然传来一声雌狐的尖叫,接着是低低的啜泣声,十分怪异,那不像是平常夜里发出的其他叫声,但不会有错,接着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躯体钻出树林,在草坪上一闪,瞬间又躲到树密的地方去了。一会儿又从远处空旷的公园里传来几声那样的尖叫。此时那轮满月爬上枝头,悬挂在空中,窗前的草坪又恢复了寂静,我不知道瑞秋是否已在蓝色卧室里入睡,还是也像我一样,窗帘拉开着。十点钟让我睡觉的钟声又敲响了一点、两点,我多么希望我身边这丰富的美丽能两个人共享。

不强求的人会拥有一个平淡的世界。这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仙境,所有这一切都属于我,而我不想一个人独占。

于是我便像晴雨表一样,由狂喜和兴奋一下子跌到灰心、失望中去。想起她曾说留下和我待一小段时间,我不知道还有多久,不知道会不会一过完圣诞她就冲我说:“菲利普,我下周要去伦敦了。”由于天气的缘故,种植工作都停了下来,春季来临前的这段日子里,估计都不会有太大进展。路则差不多能修好,因为现在气候干燥,会进展得顺利一些。可是只要按计划做,即使她不在场,工人们也会干出个名堂来的。万一她哪一天要离开,我无法找到理由来挽留她。

过去安布鲁斯在家时,到了圣诞节前夜,他总会给佃户们准备一顿晚餐。前几个冬天,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放弃了这种活动,因为在他旅游归来后,他会举行一次仲夏聚餐。现在我决定按照老习惯举行一次这样的聚会,因为瑞秋还留在这儿。

在我小的时候,圣诞晚餐是圣诞节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通常在圣诞夜的前一周,工人们会搬来一棵高大的冷杉树,把它抬进马车房上面的那间长形房间,也就是我们举行圣诞晚餐的地方。树放好了,往往不让我知道。但一般情况下,中午仆人们吃饭的时候没人在眼前,我就绕到后面,爬上楼梯,来到通往长形房间的侧门旁,于是我就能看到那棵大杉树了。它就在房间尽头那个树缸里,靠墙脚堆着还没排列整齐的长搁板饭桌。我开始帮着布置是我第一次从哈罗回来度假的时候。这种身份的转变不同寻常,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骄傲。以前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常坐在安布鲁斯身边,身份转变后,就能单独坐在餐桌的一头了。

现在,我又一次打发那些林木工人去挑选圣诞节用的杉树,事实上我也亲自去了林子。瑞秋别提有多高兴了,远比任何庆典都更使她开心,她诚恳地请教斯考比和厨师,又去看了食品库、储藏室以及游艺室。她甚至还说服了我的男管家,同意由她指导两个巴通姑娘做法兰西风格的糕点。一切都令人激动不已,同时又充满了神秘色彩,因为我不让她事先看到那棵树,而她也对圣诞晚餐的菜肴严格保密。

她一收到包裹,就让人拿到楼上去。我去敲她的闺房门,可以听见撕纸的声音,然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传来她的声音说:“进来吧。”只见她屈膝跪在地板上,眼睛放光,两颊绯红,地毯上零乱地放着几样东西,上面用布盖着,不让我看。

我又一次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以前那种兴奋中,那时我穿着睡衣,踮着脚尖站在楼梯上,偷听下面的窃窃私语,安布鲁斯会突然从书房出来,笑着说:“睡觉去,小混蛋,不然我就剥了你的皮。”

有件事让我伤脑筋,我拿什么做礼物送给瑞秋呢?我花了一天时间,转遍了特鲁洛镇的所有书店,目的是找一本园艺方面的书,但无功而返。更有甚者,哪一本也比不上她从意大利带来的书。我对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取悦于女人一无所知。我教父以往给露易丝送礼物时,常常会买些布料做件衣服。但瑞秋只穿丧服,我不能送她这些东西。记得有一次露易丝很喜欢从伦敦带回来的一个项坠盒,有个星期天,她就戴着那个项坠和我们共进晚餐。想到这儿,我马上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