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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膝跪在火炉前点燃了烟斗。我没请求她的许可,我知道她不会介意。

“为什么太晚了?”我问道。

“他两年前去佛罗伦萨时是四十三岁。”她说,“我那时是第一次见到他。你熟悉他的容貌,他的言语,他的风度,他的笑容。从婴儿时起,这一切便成了你生命的构成部分,但你不会明白,他在一个生活并不幸福却对男人有不同看法的女人身上产生的效应。”

我没有表态,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但他确实注意到了我,”她说,“有些事永远无法说得清,但往往确确实实发生了。为什么这个男子会爱上那个女子?我们血液中哪一种奇特的化合物使得我们相互吸引,谁能说清楚?对我这样一个孤独、焦虑、经历过太多感情挫折的幸存者来说,他无疑是一位救世主,或是一个祈祷者所获得的恩赐。他身体强壮,柔情似水,又绝不自高自大,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人,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我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对他⋯⋯”

她突然住了口,眉头紧皱,凝望着炉火,手指又一次抚弄戴在左手上的戒指。

“他就像一个从睡梦中惊醒之后一下子发现了整个世界的人,”她说,“他发现了世界上所有的美丽以及不幸,如饥似渴。所有他以前不曾想过、不曾知道的事物都在他眼前展现,并放大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碰巧,或者说命里注定——随你怎么认为,正好是我。瑞纳提——他所憎恶的人,大概和你一样反感的人——曾对我说安布鲁斯结识我正如有些人结识某种宗教一样。他以同样的方式深陷其中。可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可以走进修道院整天在祭坛上面对圣母玛利亚祷告,不管怎么样,圣母是泥做的,不会因人的祷告而有任何变化。女人可不是这样,菲利普,她们的心情每日每夜,有时甚至每时每刻都有变化,正如男人们一样。总之我们是人,这是我们的弱点。”

我不能明白她想通过宗教说明什么。我只能想到圣布拉泽的老伊萨,成为卫理公会信徒后光着头穿街走巷到处传教。他信仰上帝耶和华,说在上帝眼里他和我们所有人都是痛苦的罪人,所以我们必须去叩响新耶路撒冷的大门。不知道这些事怎么会和安布鲁斯联系在一起。当然,天主教徒就不一样了。她肯定是说安布鲁斯把她看成“十戒”中的偶像了。你用不着对他们鞠躬,也用不着朝拜。

“你是说,他对你期望很高,在某种程度上把你当作偶像崇拜吗?”我问道。

“不是的。”她回答,“我经历过如此艰辛的一生,倒真希望自己成为一座神像,神像上的光环是个好东西,只要你不时将它取下来,偶尔做做人。”

“然后呢?”

她突然显得很疲惫,叹息着,双手垂向两侧,后仰在椅子里,头靠在垫子上,双目紧闭。

“寻求宗教并不总能使人得到长进。”她说,“安布鲁斯醒来后发现了世界,但他并没有自救,他的性格变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乏,平淡得有些奇怪。也许如果说我刚才想在忏悔室里忏悔过,那么她的腔调也像是在忏悔室讲话。她躺在靠椅里,双手摁住两只眼睛。

“变了?”我惊讶地问,“他性格怎么会变?”

我感到内心有种奇怪的惊吓,就像一个孩子突然听到死亡、邪恶或是残暴之类的事时所产生的惊吓一样。

“医生们后来告诉我说,那是他的病造成的,”她回答,“所以才无法自控。他生命中潜伏的一些东西最终以痛苦和恐惧的方式展现了出来,但我永远无法肯定他们说的话,不敢认定一切就非得这样发生。是我身上的某些东西引发出了他潜在的因素,发现我只会使他获得片刻狂喜,他马上就会感到失望泄气。你憎恨我是对的,如果他没去意大利,这会儿肯定还和你生活在一起,绝不会死的。”

我深感羞愧,局促不安,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在这里他同样会生病的,”我仿佛是在安慰她,“那样的话,承受压力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她的手从脸上放下来,静静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