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38章 昆山玉碎凤凰鸣(第2/3页)

琅州军民夹道相迎,满城沸腾的欢呼映入他俊朗的眼中,皆尽敛入了那从容潇洒的微笑。

逄远相随在侧,快到行辕之时带马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夜天湛俊眸一抬,吩咐道:“带他来见我。”

步入行辕,斯惟云微微拱手,逄远知晓分寸,先行退了下去。

此时夜天湛已换下战甲,只着一身月白色紧袖武士服,正坐在案前拆看几封书信,微锁的眉心下略有几分凝重的神情,与他周身未褪的杀伐之气相映,使得一室肃然。

斯惟云躬身道:“王爷。”

夜天湛闻声抬头,清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落,直接问道:“你为何会来琅州?宫中出了什么事?”

斯惟云将皇后所托的书信奉上,说了四个字:“中宫密旨。”

夜天湛拆信展阅,目光在那熟悉的字迹之间快速掠过,手腕一翻,便自案前站了起来,负手踱步。

两封截然不同的书信,一是措辞哀婉,依依相求,只看得人怜惜之情百转心间;一是锋毫利落,落纸沉稳,一勾一划似极了皇兄的笔迹。都是要他速回帝都,却是不同的人送来,截然不同的目的。

一笔之下,两番天地,孰真孰假?即便后者是真,又真到何处?倘若凤家从中设下了陷阱,倘若皇上依旧不放心他,此去帝都便是以性命相赌。他能相信谁?

斯惟云在旁注视着湛王脸上每一丝表情,只见他霍然扭头,问道:“皇上现在究竟如何?”

斯惟云缓缓道:“臣离开天都时,皇上病势危急,尚在昏迷之中。”

一抹精锐的光泽自夜天湛眼底倏地闪过,湛湛明波沉作幽深寒潭。满室明光之下,他挺拔身形如一柄出鞘之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几乎迫出指节间苍白的颜色,暗青色的血脉分明,使得那双手透出一种狠稳的力量,似乎要将什么捏碎在其间。

斯惟云一言不发地看着湛王。在此一刻,眼前这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他可以引兵护驾,也可以作壁上观,甚至可以借东海之胜势拥兵自立,天下又有几人挡得住他的锋芒?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间,包括他斯惟云的生死。

在来琅州之前,这一趟的凶险斯惟云也早已尽知。谁也不敢断言湛王的反应,皇后走这一步险棋,究竟有几分把握?

千般念头飞掠,眼前却只不过一瞬时间。夜天湛回头之时正对上斯惟云看来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动。来人是斯惟云,举朝上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加刚正不阿,甚至有时连皇上都拿他无可奈何。无论是皇上还是凤家,若另有图谋,都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严谨耿直的人前来。然而她派来了斯惟云。

沉默对视中,斯惟云忽见湛王唇角勾起了一丝锐利的笑容。

目若星,鬓若裁,一笑似清风。

武台殿中,平时用做皇上练功之处的西偏殿,透雕殿门紧闭,挡住了殿外的光与暖,里面不断传来刀剑的声音。

晏奚不敢进殿去,在门外焦急万分,苦苦求道:“皇上……皇上您歇一会儿吧,皇上……”

殿中毫无回应,晏奚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晏奚,你先下去,这里有我。”

晏奚回头,不知什么时候皇后站在了身后,目光似乎静静透过乌木之上细致的镂空雕纹看向殿中,黛眉微拢,描摹出清浅忧伤的痕迹。

“娘娘。”

“去吧。”卿尘轻轻一挥手,晏奚便只得低头退了下去。卿尘缓步迈上最后一层殿阶,并没有像晏奚那样请求夜天凌开门,只是站在门前轻声说了一句:“四哥,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她靠着高大的殿门慢慢坐下来,殿中的声音依稀有一刻停顿,然后便继续了下去。卿尘以手抱膝,抬头望着面前清透的天空,淡金色的阳光洒下,落在她的衣角发梢。四周连风声都安寂,唯有大殿中断续的剑啸声一次次传来,每一下都像划过心头,让她感觉难言的痛楚。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身子根本没有恢复元气,换作常人怕是连清醒也难,他居然硬撑着自己站起来,重新将剑拿在了手中。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几乎被摧毁的身子中到底蕴藏了什么样的力量?听着声声长剑落地,卿尘几次想站起来去阻止他,却又一直忍着。她知道他的骄傲,在狼狈的时候不愿任何人看到,甚至是她也一样。同情与怜悯,他并不需要。从来就是这一身傲气,不肯服输,不肯低头,永远要比别人强,流血流汗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