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寂静的河川之乡(第6/10页)

但自从把暗许给雅乐的那枚珍珠贝皇冠戒指丢进璞江的一刻起,从熙兰接受他求婚、戴上天价卡地亚钻戒时起,罗小雄就已经割舍掉对于云雅乐最后的一丝情愫与留恋——十二年来记忆里反复拿起和放下,未尽的情意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三十一,雅乐也三十一,大家都到了云淡风轻笑看世间变幻的年纪。

“巴黎,这家云端雅集是你和云雅乐回国来后开的吧?她在吗?我和熙兰想问候一下。”罗小雄露出商场上常用的礼节性浅笑,轻轻握住了熙兰的手,“不管怎么说都是老朋友啦,十几年没见面,还是挺挂念的,晚上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吧?”他现在终于能够觉得坦然,年少时一场一厢情愿的情事,只牵过几次手,被短暂地亲吻过一次,除此以外,其余时间都像混混一样在打打杀杀,不是去惩戒别人,就是被人殴打,与其说是初恋,还不如说是初次上道。雅乐与其说是爱人,还不如说是他效命追随的社团女王。当时固然觉得轰轰烈烈,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太过旺盛。熙兰是未婚妻,就不该有什么躲藏隐瞒,叙旧什么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以聊一聊德庆坊,聊一聊炮仗、小飞龙、郑伊健他们……

巴黎狭长的丹凤眼却慢慢瞪了起来,脸颊也变得绯红,冷冷地下逐客令道:“小雄哥哥,雅乐姐姐不想见到你。你还是带着你的未婚妻去别家吃饭吧!走好,不送!”

菜都没端上来就被赶出饭店,罗小雄闷闷不乐地埋头走,熙兰伸手挽住他胳膊,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别生气啦,云雅乐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多半对你还放不下,那个叫巴黎的小女生和她情同姐妹,看你带了未婚妻,还要一起拜访叙旧,所以发怒。”

但罗小雄知道不是这样,雅乐绝对不会这么小气,当年放不下的人可绝对不是她。

“那个云雅乐,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熙兰可怜巴巴地问。

罗小雄停下脚步,捧住熙兰的脸:“笨蛋,说什么哪?现在世界上除我妈以外,只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熙兰立刻笑起来:“只是现在吗?”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直到死亡把我俩分开!”罗小雄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故意用很抓马的方式表白,随后抓住熙兰咯吱她,两人笑闹成一团,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罗小雄抱住熙兰,发自肺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还记得很多年以前,陌小凯说过:“初恋,相当于小法师入门修炼中的第一道魔障,不破不立。要破,也得靠你自己。”现在知道,单靠自己还不够,幸亏还有善解人意的熙兰。张爱玲说男人生命里总是有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红玫瑰久了就是墙上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还是床前一道明月光,娶白玫瑰久了就是衣襟上一颗饭粒,而红玫瑰则成了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总归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罗小雄并未这样觉得。雅乐和熙兰既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对他而言,雅乐是一道久久难以愈合的创伤,自己曾差点为她付出性命,她却拂袖离去。意志沉沦的罗小雄一度把情爱当作游戏,直到二十八岁时遇到了熙兰,这是个合适的时间,温婉的熙兰是纷纷扬扬的春日花瓣,覆盖掉最后的创伤痕迹。他不会为熙兰交付生死,却会终身携手做彼此忠诚的爱人。失去的就让她远去,在身边的才最值得珍惜。

两人牵着手,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罗小雄很诚恳地道:“熙兰,我只爱你。但我和云雅乐、巴黎是旧友,和她们十几年未见,没有一点音讯消息。我们今天只在苏美小镇停留一夜,以后未必会再经过此地。如果你同意,我想晚些时候单独再去拜访一下。”

“去吧,我在酒店等你回来。”

为了不打扰云端雅集的生意,罗小雄等到八点半后才前往。庭院店堂里的客人已然稀少,是另外两个伙计在帮客人结账收拾桌面,店堂里的收银柜台后面坐着个圆脸的姑娘,走进店堂里去询问,得知巴黎不在,再问老板云雅乐,圆脸姑娘眼珠子朝天花板翻了翻,问:“先生你姓罗?”罗小雄点头说是,圆脸姑娘就皱眉说:“老板也不在。”一看就知道,是巴黎关照了他们,但凡有姓罗的来找雅乐,就推说不在,其实雅乐多半就在楼上。巴黎这小东西,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坏?还是雅乐真不想见他?罗小雄看到帘子后面的楼梯,他可以硬闯,但故人相见应尽欢,强人所难实在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