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一片孤城烽火烈(第3/6页)

之后不久,炮仗爹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因为如果不进精神病院房,他很有可能就要被关进牢房。虽然《二十四孝》里有个叫郭巨的贫寒大孝子为了赡养老母,和老婆商量着把自己儿子埋掉以节约口粮,上天都为其孝心感动,赐以黄金,还被作为侍奉母亲的榜样和典范写进教科书供全天下儿子学习,但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可能饿死人呢,杀子奉母就完全没道理了。炮仗爹如果不是疯病发作意识不清,就是潜意识里打算毒死亲生儿子减少家庭负担。前者住院,后者就是谋杀重罪。

炮仗爹被关进精神病院后,俩兄弟就全靠老奶奶拉扯长大。兄弟俩非但没有情同手足,反而势成水火。王波军那时候十来岁,整天跟着街上的小流氓混,已经彻底成了个野孩子,对家毫无眷恋,自私暴戾,一不高兴就把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多年后王波军被判劳教,炮仗和奶奶终于过了过了两年安生的日子,本以为他接受了严厉的政府教育总该改邪归正了,没想到他只是变得更狡猾了,骗着老人把房子产权改到了自己名下,成了屋主。虽然是间破得不能再破的棚户房子,但好歹是个安生之所。以王波军的德行,很有可能会在某一天因为赌博欠债把房子卖掉,那么把老奶奶和炮仗赶到街上去就真的不仅仅只是口头恐吓了。

“我昨天又去看过你奶奶了,她哭得不行,说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你哥哥去把房子过了户,那天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坐出租,还开心得不得了……”雅乐叹了口气,“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把房子要回来。”

“我会解决的!”炮仗腾地站起身来,愤然咬牙道,双拳捏得格格响。

“我已经去法律援助中心咨询了律师,律师说有相当大的把握打赢官司。”雅乐说。

罗小雄盯着雅乐冷静又坚决的侧脸看,充满敬意。她将自身荣辱置于脑后,满心为他人的困境悄悄奔走,不动声色,却直指要害,简直就是正义和光明的化身。

“……雅乐……你总是在保护我们,可谁又能保护你呢?”炮仗羞愧又愤恨地喊道,随后转身跑了。

三天后的夜晚八点多,雅乐去上法文课了,罗小雄在修车铺楼上的阁楼小屋里教巴黎识汉语拼音,从窗口瞥见炮仗和郑伊健正经过巷子三岔口。他们俩每人手提一长条卷起来的报纸,晃着肩膀抽着烟往巷口走去。罗小雄感觉不太对劲,他们可不是会看书读报的人,他扭头对巴黎说:“你乖乖的,哥哥去一下就回来。”随即飞快地滑下楼梯,奔出铺子追上了炮仗和郑伊健。

“你们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书呆子。”炮仗和郑伊健不理会他,推开罗小雄继续走。

罗小雄看出他们眼睛里满是杀气,劈手扼住了郑伊健的手腕,从他掌心里夺过那卷成长条的《滨海晚报》,展开一看,里面赫然裹着一把三十厘米长的西瓜刀。

“你们这是疯了吗?”罗小雄低吼,把刀狠狠地丢在地上,又朝炮仗伸出手,“给我!”

炮仗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牛眼:“关你屁事?我摸了十天,终于摸清楚他每周三晚上都会去燕子巢打麻将。今天白天他趁我在学校,到我家逼着奶奶给他钱,家里没钱,他就把奶奶结婚时做嫁妆的一只玉镯给拿走了。这个畜生,我早就想砍他了,反正房产证也改不过来,我今晚非砍死他不可!”

“你砍死他你就要坐牢了,况且他还有牌友在,说不定被砍死的是你。”罗小雄摊开手掌,“把刀给我!”

“书呆子,你再拦着我,我可连你一起砍!”炮仗手握着裹在报纸里的西瓜刀,举起来指着罗小雄鼻子。

“小雄哥哥,炮仗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啊?”不知什么时候,巴黎也从修车铺里追了出来。小女孩现在除了雅乐,最黏的人就是罗小雄。见他情绪不善,她有点害怕地仰头望着同罗小雄激烈对峙的炮仗。

炮仗再浑蛋,也不能当着一个学龄前小女孩的面挥舞刀子,于是讪讪地收回了胳膊:“……没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