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多少恩仇报不成(第5/8页)

斜屏半倚。

苏年锦靠着蒲团半坐在雕花廊架的床头前,细细看了看他。

“皇上气色好多了,面容也红润许多。”

萧沐原皱了皱长眉,忽地一笑。唇角似带了夏日晚风,凉洇洇的。

“允妃好些了么?”苏年锦探头问他,“孩子呢?”

更漏缓滴,一时极静。萧沐原哽了哽喉头,浅浅握住她的腕子,轻道:“她们都好。是个女儿,朕的公主。朕给她起名曰陌雨,号长璇公主。”

“允妃难产,孩子能顺利出来,上天保佑。”

“是你保佑。”萧沐原嗔了嗔她,“娇妃也知你会医术,所以才专门去找你。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若不是你,她跟孩子早就死了。”

“上天保佑皇上得了公主。”苏年锦苍白的面色哑然一笑,只是喉中极痒,这一笑没有忍住,噗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太医说你身子不好,需静养。”萧沐原似乎一下子变得静默而安忱,缓缓自袖口掏出锦帕来,给她拭了拭唇角,“以后宫中的事情就少操些心,身子重要。”

“皇上不也会医术么。”苏年锦看着他,任他为自己又是掖被角又是递锦帕的,眉目一扬,“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自己知道。”

血痨最初还是在胡地得的,疏涵死后更加严重,以致这几年每每夜里干咳难忍,她给自己看过病,知道自己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萧沐原低了低眸,半晌才喑哑一句,“是。朕也看不好,朕的医术还没有皇后的好。”

“皇上,”苏年锦反握住他的腕子,平了平心绪,才道,“你为何迁都?为何将那些大臣全部处死?乱世之秋,你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大的害处……”

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他现在的举动。若为大雍着想,先除瘟疫,再除胡地,而后再除大臣,才是上上策。而如今,他身为帝王,不顾百姓,却一下子将朝中近乎一半的大臣全部处死,那些臣子再不济,也是这大雍脊梁。

“朕的好皇后,沈棠在知道朕杀死那些大臣时,还拍手称快呢。”

苏年锦一怔,淡淡别过头去,“我不想提她。”允儿怎么可能好端端地摔倒,想必这里面也没少有她沈棠的功劳。

萧沐原握着她的掌心,又重了一分力气。他的掌心温热,记得年少时常常给她暖手。只是如今他再碰她。她只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朕曾想,若是没有慕宛之,你会不会安心做朕的皇后。给朕出谋划策,匡扶社稷。朕特别需要你,真的特别需要你……”萧沐原哽了哽,苦笑了笑,“沈棠、允儿、门娇娇乃至后宫诸多妃嫔,不敌皇后一人在朕心中的分量。只是你已经不是朕的人了,在慕宛之将那帅印丢给朕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朕的人了。这几年朕牢牢将你锁在宫中,折磨你,冷淡你,疏远你,其实都是朕在报复自己而已。朕……想着哪天你还能回头看看朕,只是,你永远不可能回头了……”

声音苍凉喑哑,隐着一抹苦意,闻之心有戚戚。

“还记得我们小时吗?”萧沐原见她不说话,眉目一弯,在淡雅如雾的灯火里愈发隽秀,“我们在陌上走,你骑着马,我牵着它。我们一路谈天说地,最后迷了路,被皇甫和师父找了两天。还有,梨花如雪,我在夜下读书,你就捧着烛火给我照明,我让你回去,你却哈欠连连,死死撑着。十五岁时,我在岭上执了青伞,在伞上描了你的模样,你说那极好看,要留一辈子。还有十六岁,你我同在树杈上埋伏,那海棠花的香气差些要让我们醉了,结果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次堵截,被师父骂的狗血淋头……”

“沐原,别说了。”苏年锦眼眶通红,每听他说一个字,心里就如针扎一般。

唇角笑意渐渐敛去,萧沐原紧闭了唇,缓缓看向她。

“自古不由人,生在帝王家。”

他又浅浅一笑,信手拿起桌案上的酒壶斟了一口。腕子却紧紧握着她的,凄凄道:“回不去了梨儿,我们都回不去了。”

“少喝一些吧。”苏年锦看着他,知那酒壶是故意拿来的,他想痛痛快快饮一壶,也胜过如今这样山穷水尽,身不由己。

“这锦帕,还是当年你送朕的。”萧沐原凛冽了一口夜风,皱了皱眉,“这么多年朕一直带在身上,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