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万事到头都是梦(第8/8页)

“我并不喜欢寿眉。”秦语容看了看眉下的茶盏,这一月来瘦削不少,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

“以前都是宛之爱喝,所以我也装着爱喝,这样每次他到我房里来,都能喝上寿眉茶。”秦语容一笑,浅浅淡淡的,“彼时心里从不想别的,就知道他爱进寿眉,爱吃梅花香饼,爱喝花蜜雪羹汤。初嫁进王府时,我还怀着吟儿,青楼歌妓当惯了,厨房里的东西什么都不会。那时我就天天待在小厨房里,做王爷喜欢吃的饼,熬他喜欢喝的汤,手指上、腕子上甚至眉眼上,都曾经被滚热的油碰溅过,疼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停地做,不停地做。”

苏年锦转头看她,日色正浓,隔着刺眼的光线让她一时看不清她的样子。

秦语容唇角一直存着笑意,手指敲打在椅柄上,叹了口气,“我承认,很多事情都是我暗处算计你们。只是这府中尔虞我诈,谁也别把自己看得太清澈太无邪,夏芷宜不照样害过你?福公公不照样害过你?连王爷都曾对你起疑过,何况,你也不照样是前朝叛贼,算计过我们呢。”

苏年锦没说话,顾自喝了口茶。

“吟儿的五七过了,我明日便去感业寺出家为尼。”秦语容看了看她,“我这次来,是向你道别的。”

“若心不干净,出家又能如何?”

“呵。”秦语容冷笑,“这府里已经没有牵挂了,无非是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而已。”

“若王爷答应娶你要你呢?”

“……”秦语容没说话,眉头却是皱着。

“你不必向我道别。”苏年锦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司徒死了,吟儿也死了,这都是你造的孽。你现在若还有心思怨则别人,不如回去好好看看吟儿给你留下的画,司徒给你留下的琴。”她哽了哽,冷笑一声,“秦语容,你这一辈子,赚了。”

“你什么意思?”

“你激怒狼人半夜咬伤王爷,谁惩罚过你?你挑唆夏芷宜害掉我腹中的孩子,夏芷宜最后出府,谁惩罚过你?你趁王爷醉酒欲与他行夫妻之事,被婉儿阻止,你以尖针刺的她满身伤口让她痛得咬舌自尽,谁惩罚过你?司徒弹琴活生生弹死,无非是想让你清醒不要动王爷,他因你而死,谁惩罚过你?你纵火烧我,连着吟儿受苦,东厢付之一炬,谁又惩罚过你?”

……

苏年锦步步逼近,声音极寒,“我们每个人都有目的,可唯有你不择手段逃避惩罚,甚至连五岁的吟儿都被你教的心狠手辣做事歹毒。吟儿一死,你大可出家一走了之,可是我们呢?谁都是看在司徒的份上原谅你,可是你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们,且行事凌厉手段残忍,在府中翻云覆雨,以为我们都拿你没办法。你不是最瞧不起司徒么?你瞧不起他现在是个逃犯,瞧不起他是个琴工,瞧不起他如今无权无势,可是秦语容我告诉你,你就是受着司徒的庇佑,才能在这深不可测的王府活到如今,走到这里!吟儿死了,司徒也死了,你到底没有对不起谁,只有对不起你自己!”

秦语容寒了脸色,半晌不语。

苏年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唇角扯了扯,“你走吧,当初若你不主动提出出家为尼,没准王爷早就处死你了。”

也或许,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那样说的吧……

中午闷躁,苏年锦不再顾她,兀自走出房门。背影趁着院子里的凤仙花显得寥落颓败,似乎方才那些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为司徒骂她,为吟儿骂她,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蝉鸣响在半空,偌大的王府如今只有她与她的周旋与对峙。苏年锦行到门口忽又顿下来,却一直没有回头,以一种极寒极冷的声音讲道:“你不该觉得委屈,因为我们每个人走的路都比你艰难。”

话音未落,她大步迈出院子,只剩秦语容一个在房中静静待着。半晌,一滴清泪落在掌心里,和着她唇角的笑意,极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