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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说:把那事忘掉。

我说把什么事忘掉?

把我和你在北京曾见过面的事忘掉。尤其忘掉它的地点:北京。

他的中文完全是美国句法,变得难懂起来。他一个劲儿叫我忘掉我本来就早已忘掉的事。我痛快地答应了他。我说:好的,忘掉它。

他又说:那件事在北京没发生过——如果有人问,你就这样回答。

哪件事没发生过?

就是在北京的圣诞晚会。那个晚会从来不存在。

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其实……

请讲中文。他说,声音听去非常正色。

我只要改说中文。米莉马上摁一下遥控器,电视上的人物们马上恢复了声音。我看她一眼,她在赌我的气,正一点儿一点儿提升电视的音量。

我说:别担心,我一定忘掉那个晚会。

别问为什么。

好的,我不问为什么。

谢谢你。我打电话就为了得到你这个承诺。但这个电话你也从来没接到过,明白吗?

这时米莉已不去看电视,不可按捺地看着我。这个一向很乖的中国侍女今天居然当着她的面讲了这么长时间的中国话。她摇头摇得极轻极轻,因此轻微摇颤的头使米莉恢复了她原有的尊贵和傲慢。我赶紧转回到英文上来。

安德烈说:那好,就不多打扰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跟你打交道真不费事。你大概是个不费事的女人。你是不是?

我笑了:哪类女人你认为不费事?

就是很难碰到的那类。

他的中文词汇被英文思路英文语法串成句子,听来有陌生的趣味。我们用对方的母语交谈,不断出现的意外的理解和误解使我深受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