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到瑞典去”(第9/12页)

告别出来的时候,我临时做出了个决定,我要偷偷溜到地下室去,看看他的那些巨魔雕像。大门在我身后关上,我走上了车道,可是一走出哈坎的视线,我立刻转身,猫着腰跑过白雪覆盖的田野,绕到了房子后面。我躲在厨房窗子的下面,等了一两分钟,试图偷听哈坎和伊丽丝的对话。可惜,三层封闭的窗户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我只好放弃,站起身来,向农场中央的地下室走去。外面的大门是锁着的,他又买了一把新的挂锁,这把锁非常厚重,锁头的部位用橡胶包裹起来,根本无法撬开。我只好离开,穿过田野,踏着积雪向家走去。我心里感到一丝不安,回头望向哈坎的农场,在卧室的窗口,我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电子蜡烛在人影的腰部闪烁着。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打算充分利用短暂的白天。我在插满了蜡烛的桌子旁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加了南瓜籽的酸奶、切片苹果和肉桂卷。接着,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就出门了。到了麋鹿河边,我发现河水已经完全结冰了。因为急着离开农场,爸爸忘记了把船拖到陆地上,冰封的河水包裹着它,引擎也被冻在了冰面下,在冰的压力下,船体上出现了裂缝。春天冰化的时候,这条船就会漏水,然后沉到河底。爸爸告诉我,塞西莉亚之所以会买下它,不是为了作为交通工具使用,而是因为她得了老年痴呆症。据哈坎说,她经常会表现得神经兮兮的——有些时候,她甚至认为自己是一个快乐地生活在农场里的年轻姑娘,就像返老还童了一样。

我从码头上跳到船里。和妈妈描述的一样,发动机上带着液晶显示屏,但上面是一片空白:它没有电了,甚至都没办法显示操作提示。我又想起了妈妈说过的那条冰冻的鲑鱼,在这件事上她是对的,那天晚上她确实摸到了冰碴——鱼是爸爸买的。不过,她并没有猜对他这样做的理由——麋鹿河里已经没有鲑鱼了。由于下游水电站的设计不当,鲑鱼不再向上游迁移,这条河里再也捉不到漂亮的鲑鱼了,只剩下狭长的鳗鱼和凶猛的狗鱼。当初,在用低廉的价格买下农场之后,他曾急切而兴奋地向妈妈保证,这条河里可以钓到鲑鱼。可惜他看过的那些钓鱼指南,其实都是在水电站开始施工之前出版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经太晚了,他无法弥补,而且水井刚刚出了问题,他担心这会进一步加剧妈妈的心理压力。这只是一个好心办坏事的例子。那天,他从当地鱼贩手里挑了一条挪威运来的鲑鱼,哈坎替他付的账。

我向河面上扔了一块冻硬的泥土,试图判断冰层的厚度,可惜我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我又把一条腿迈出船舷,用脚跺了跺,冰面没有任何变化。我把另一只脚也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站在冰面上,随时准备着一旦冰裂,就立刻跳回船上去。冰冻得很结实。我沿着河床,开始朝泪滴岛的方向走去。

我小心地迈着步子,速度非常缓慢。三个小时后,我终于到达了森林的边缘,我有些后悔没有随身携带食物或者热饮。在森林的入口,我停了下来,面前的景色就像故事书中描述的一样——永恒而神秘。天空是惨白色的,冰冷的雾凇挂在树梢上。有些地方,河水被冻结在巨石之间,形成漩涡和水花等奇形怪状的冰块。雪地上到处都有动物的足迹,其中一些间距非常宽大,应该是麋鹿之类的动物留下的。或许,那天妈妈在河里遇到的就是它们当中的某一只——当时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她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它的鬃毛。当然,泪滴岛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我找到了那根曾经吸引过妈妈注意力的树枝。我沿着树枝找到了那棵大树,树干上还留着船只停泊和撞击后留下的痕迹。

我在岛上搜寻着,拨开积雪,黑色的篝火残堆出现在眼前。爸爸说,这里是叛逆少年们聚会饮酒的地方,当地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这儿鬼混,吸食大麻。那天早上的火灾也并非什么意外,始作俑者正是我的妈妈。人们在船上发现了燃料罐,在河滩上还找到了她丢弃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汽油。至于她最令人震惊的证据——那颗烧焦的牙齿,其实是她自己的。那是妈妈小时候脱落的乳牙,她一直保存着,和童年的其他各种小玩意儿一起放在一个小小的木头音乐盒里。爸爸认为,她把整个盒子都扔进了火堆里。妈妈看着它燃烧,由于站得太近,她的脚上被燎起了水疱。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在了火里,只剩下那颗牙齿,从雪白变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