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8页)
“可不可以教我?我们一定要用乌鸦的模样一路飞去赫伦吗?”
“如果你想……我本来以为,因为你来自安恩,所以乌鸦的形体会让你比较自在。”
“不,”她轻声说,“现在我变成很多东西都不会觉得不自在了。但还是谢谢你想到这一点。”
“你变过哪些形体?”
“哦……好几种鸟,还有树、鲑鱼、獾、鹿、蝙蝠、雪麟——早算不清了,那时我在找摩亘。”
“你总是能找到他。”
“你也是。”
羿司心不在焉地摸着四周的地面,寻找支撑烤架的小树枝:“是的……”
“我也变过一次野兔。”
“野兔是隼鹰的猎物。你是依循大地的法则易形。”
摩亘把皮和内脏丢进蕨丛,伸手拿烤架。“那疆土的法则呢?”他突兀地问,“这些法则对御地者全都没有意义吗?”
巫师静止不动,眼神深处似乎骚动着鹰的无情力量。摩亘感觉自己的挑衅很鲁莽,随即转开视线。羿司含糊地说:“不全是。”摩亘用烤架插好野兔,在火堆上架好,转了两下看看是否牢靠。此时他突然醒悟到巫师这句话模棱两可,不禁跪坐下来凝视巫师。但瑞德丽正在对羿司说话,她语调中清晰可辨的痛苦让摩亘保持沉默。
“那么,你觉得我在风之平原上的那些亲戚为什么要对抗至尊?如果力量是件简单的事,就是认识雨水、认识火,那么这些事物形成的法则就是大地的法则?”
羿司再次沉默。太阳消失了,这次消失在西边云层深处,一片朦胧的暮色和雾气逐渐笼罩他们。巫师伸出手摸到烤架,慢慢转动:“摩亘猜想至尊控制住御地者,让他们无法施展全部力量,我想摩亘猜对了。光是这样,他们就很有理由对抗至尊……但在这一点之下,似乎还埋藏着很多谜题。许多个世纪前,以西格那些石头孩子把我引去他们的墓穴,因为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力量被夺走了。孩子是继承力量的人,也许这就是他们遭到毁灭的原因。”
“等等,”摩亘的声音颤抖着,“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至尊的继承人就埋在那座墓穴里?”
“似乎有可能,不是吗?”兔肉的肥油在火中噼啪爆响,羿司再度转动烤架,“也许就是那个小男孩,是他告诉我必须在一把竖琴和一把剑上各镶三颗星,等待许多个遥远世纪之后的某个人前来领取……”
“可是,为什么?”瑞德丽仍然低声追问,“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鹰的飞翔……其中有美,也有致命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不受任何律法束缚,那么这股力量和人们对它的贪婪欲望会变得太可怕——”
“我就曾经想要它,想拥有那股力量。”
那张坚毅而古老的脸再度融成令人惊讶的温和。羿司碰触她,一如先前碰触草叶:“那就去拿。”
羿司放下手。瑞德丽低着头,摩亘看不见她的脸,伸手想拨开她的发,她却突然站起,转身避开摩亘的手。摩亘看着她走进树林,她双手紧紧交握臂膀,仿佛感到寒冷。摩亘喉头突然有如火烧,没有什么说得通的原因,只因巫师碰触瑞德丽,而瑞德丽抛下了他。
“你什么都没留给我……”摩亘低声说。
“摩亘——”
他站起身,跟在瑞德丽身后走进逐渐聚拢的雾气中,留下鹰和它的猎物。
接下来几天,他们继续飞行,有时变成乌鸦,天气放晴时就变成鹰。其中两只鹰用尖锐的声音相互鸣叫,另一只则沉默地听着。他们以鹰的形体猎食、睡觉、醒来,用清澈野性的眼神望向苍白的太阳。下雨时他们变成乌鸦,稳稳地飞过湿淋淋的空气,下方的树林绵延无尽,让他们感觉简直像在同一处不停地打转。但扑打他们的雨停了,太阳像幽灵似的在云层后窥看,前方地平线上的一抹模糊也逐渐固定成形,变成森林远处冒出的一环山丘。
太阳忽然短暂露脸,接着逐渐西沉。光线拂过整片土地,河流如同银色的叶脉,湖泊则是翠绿大地上的小钱币。三只鹰疲倦地飞着,形成歪歪扭扭的一列,前后相距半里。第二只鹰仿佛对夕阳着了魔,倏地往前飞蹿,在阳光和阴影中来回穿梭,生气勃勃地朝目的地直飞而去。它的兴奋让摩亘脱离原本单调的节奏,加速飞过带头的鹰,去追赶那飞射过天空的黑影。他从不知道瑞德丽能飞得这么快。摩亘乘着北风气流前行,但那鹰仍领先好一段距离,他拼命朝它飞去,直到仿佛已将自己的形体抛在身后,只剩下一股追求速度的热情,在光的顶端飞蹿向前。他慢慢追上那鹰,等到看见它翅膀的长度和深色的腹部,才发现这是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