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5页)
摩亘低声说:“每一座无门的塔,都有一道开门的谜题。这是你教我的。”
“这里就有一扇门,一道谜题。”
“就是死亡。但是你不相信,否则你刚才就会让我淹死。如果至尊对我是生是死都不感兴趣,你要怎么办?”
“等待。”
“等待。”摩亘躁动不安地动了动,昏乱的思绪冲向某个答案,“易形者已经等了好几千年。在他们束缚你的前一秒,你找出了他们的名字。当时你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强大得足以赋予御地者力量?御地者存在的力量及律法来自所有生物,来自大地、水火,来自风……至尊被易形者赶出俄伦星山,然后你来了,发现传说中至尊所在的王位大殿空无一人。你变成了至尊,玩着权力的游戏,等待着某个人,那些石头孩子只知道那人叫‘佩星者’。你监视所有具备知识和力量之处,把巫师聚集到朗戈,还在凯司纳教书。结果有一天,一个赫德侯的儿子来到凯司纳,靴子上沾着牛粪,脸上带着一个问题。但那还不够。你现在仍在等,易形者也在等,等待至尊。你们用我当饵,但他若对我感兴趣,早就可以在这里找到我了。”
“他会来的。”
“我很怀疑。至尊任你欺骗疆土好几个世纪,显然他对疆土内人民或巫师的福祉并不感兴趣。他任你夺走我的国土统治力,为此我该杀了你。他对我不感兴趣……”摩亘再度沉默,看着黑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听着聚集冻结在每一滴液体岩石中的沉默,说,“有什么强大得足以摧毁御地者的城市,还迫使至尊躲藏?有什么跟御地者一样强大?”他又沉默了,然后一个答案浮现在他脑海深处,像一抹火焰一样燃烧成灰。
摩亘坐了起来,突然间空气似乎变得稀薄火热,他觉得呼吸困难。“易形者……”刀锋般的干渴再度泛上喉头,他双手遮眼,聚拢视线中的黑暗。有声音在低语,来自他的记忆,来自他周遭的岩石:战争不曾结束,只是沉寂下来,等待重新集结的时机……海里来的那些人。埃多伦,塞克。他们毁灭我们,因此我们无法继续生活在大地上,无法统御大地……是御地者那些死去的孩子的声音。摩亘的双手沉重地落在岩地上,但黑暗仍推挤着他的眼。他看见那个在梦境中碰触一片树叶的孩子转过身来,望向一片平原,脸紧绷地等待着。“他们只要碰触一片树叶、一座山、一颗种子,就能了解它、变成它。瑞德丽看到的就是这一点,她爱他们这种力量。然而他们却互相残杀,把自己的孩子埋在山下等死。御地者通晓大地之上所有语言、所有形体动作的律法。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不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某种没有律法只有力量的东西?”他的低语声仿佛不是出于自己,而是从梦境中传出,“他们发现了什么?”
他突然沉默,打着冷战却满身大汗。水的味道无情地拉扯他,他又伸手探过去,喉咙饱受干渴的折磨。手在碰到水面之前停住,瑞德丽的脸在他双手间的静止水面上望着他,美得一如梦境,长发飘散在脸旁,仿佛阳光之火。摩亘忘记了干渴,一动不动地跪了很久,低头凝视那影像,不知道也不在乎它是真的,还是自己的渴望所造成的幻影。接着一只手挥过去,打碎那影像,只剩下无数涟漪一圈又一圈朝湖岸彼端扩散。
一股充满杀意、无法控制的狂怒使摩亘陡然站起,他想用双手杀死亟斯卓欧姆,却连看都看不见对方。一股力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击中他,他几乎浑然不觉痛苦,各种形体比语言还快地闪过脑海,他一一抛开,寻找唯一够强大、足以容纳他愤怒的形体。摩亘发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消泯无形,一个声响充满脑海,深沉、粗砺、狂野,是来自内地荒野最偏远角落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不再空荡,有样东西震遍他全身,在空中劈现一道光。他感觉许多思绪摸索着要进入脑海,但他自己的思绪没有语言,只有一个声响,像一根未调音的琴弦在震荡共鸣。摩亘感觉内心的愤怒扩展开来,遍及石室内所有的空洞和形状。巫师被他抛到洞穴的另一端,像风中的树叶般瘫贴在岩石上。
摩亘顿时醒悟自己变成了什么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