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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方面,你也很难从他嘴里得到多少有用的情报,因为他讲述的故事都是不完整的痴人梦话,暗示着不可能存在的奇迹和恐怖事物,源头只可能是他自己的凌乱狂想。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他,但本地人不喜欢见到他喝醉了和外地人交谈,而且被发现向他打听情况,对你也未必安全。那些流行一时的离奇传闻和妄念,多半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几位非本地出身的居民时不时会声称见到了恐怖的东西,但考虑到老扎多克说的故事和奇形怪状的镇民,见到这样的幻觉似乎也不足为奇。这些非本地出身的居民会在外面待到深夜,坊间普遍认为这么做不太明智。再说镇上的街道也阴暗得令人厌恶。

至于生意,虽然渔汛丰富到了荒谬的地步,但靠它挣钱的当地人越来越少。更有甚者,水产的价格连年下跌,竞争越发激烈。印斯茅斯镇的真正产业无疑是精炼厂,它的商务办公室也在广场上,从我们所在之处向东几个门牌号就到。马什老先生从不露面,只偶尔会乘一辆车门紧闭、拉上窗帘的轿车去公司。

关于老马什如今的相貌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他曾经是个花花公子,据说现在依然爱穿爱德华七世时代精致的礼服大衣。为了适应某些特定的畸形,衣物也做了相应的怪异修改。他的儿子们已经正式接管了广场上的办公室,但最近也很少抛头露面,将繁重的工作托付给了更年轻的下一代。他的儿子和他们的姐妹的相貌已经变得非常怪异,尤其是年纪较大的那几位,据说他们的健康状况也每况愈下。

马什的女儿之一,面容仿佛爬行动物,性格令人厌恶。她喜欢佩戴大量的怪异珠宝,与那顶奇特的冕饰显然出自同一种异域文化。为我提供信息的小伙子曾多次注意到那种冕饰,听说它们来源于一批秘密宝藏,原先的主人不是海盗就是魔鬼。这里的修士(或者神甫,天晓得他们现在如何称呼自己)总是将它们戴作头饰,但你很少会见到他们。小伙子没有见过其他种类的珠宝,据说在印斯茅斯附近多有存在。

镇上除马什外还有三个显赫的家族,分别是韦特、吉尔曼和艾略特,同样极少露面。他们住在华盛顿街上的豪宅里,据说有一些已经上报和登记了死亡的家族成员还藏匿在家中,他们的面貌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公众眼前。

小伙子提醒我,镇上的大多数路牌已经遗失,他煞费苦心为我画了一张简略但足够细致的示意图,指明了镇上的主要地标。端详片刻之后,我确定这张示意图能派上很大的用场,将它装进衣袋,发自肺腑地感谢小伙子的好意。我已经见过镇上唯一的餐厅,那里肮脏得让人心生反感,所以买了一大堆芝士脆饼和姜汁华夫充当午餐。我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沿着主要街道走一圈,遇到外地人就搭讪攀谈,最后搭8点的公共汽车去阿卡姆。在我眼中,印斯茅斯镇是一个被放大了的社群衰败的典型范例,但我毕竟不是社会学家,因此我的考察将仅限于建筑学领域。

就这样,我踏上印斯茅斯那狭窄而阴暗的街道,开始了系统性的、但多少有些不辨方向的观光旅程。我穿过公路桥,听着河流下游瀑布的隆隆声响走向前方,紧贴着建筑物经过马什精炼厂,里面很奇怪地没有发出任何生产的喧嚣声。工厂坐落于陡峭的河岸悬崖上,附近有一座桥和街道汇聚的开阔场地,我猜那里是印斯茅斯最早的市民中心,独立战争后被如今的镇广场取代。

沿着主大道桥再次过河,走进一片彻底荒弃的区域,这里不知为何让我毛骨悚然。行将坍塌的复斜屋顶鳞次栉比,构成了参差不齐、光怪陆离的天际线,在此之上升起一座古老教堂的尖塔,顶端早已折断,显得阴森可怖。主大道两旁的一些房屋有人居住,绝大多数的门窗都被木板钉死。顺着没有铺砌的小巷望去,我看见许多黑洞洞的窗户,由于部分地基沉降,不少废弃的简陋小屋已经歪斜到了不可思议的危险角度。那些窗户像幽灵一般盯着我,必须鼓起勇气才能向东朝海滨走去。废弃房屋的数量足以构成一座荒芜的城市,带来的惊骇以几何级数放大,而不是简单的算术叠加。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两旁,空虚和死亡茫然瞪视,数不清的黑暗房间彼此连接,已经臣服于蜘蛛网、记忆和征服者爬虫[1],发自本能的恐惧和厌恶油然而生,最刚勇的哲学思想也无法驱散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