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夜】 川赤子(第5/11页)

“是吗?他比我读过的推理小说还多得多吧?”

“读当然会读,我哥只要有字什么都读嘛。可是他最讨厌那些——密室谜团或人凭空消失之类的古怪话题了。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调查这类事情的话,他肯定会气得冒烟的。”

“啊——原来如此。那家伙一生起气来的确很恐怖呢。只不过啊,小敦,你为什么要查密室的事?”

敦子迟疑了一会儿后,向我诉说起消失于密室中的妇产科医生的故事。

奇妙的故事。

虽然是我先开口提起,听她说明时却心不在焉。耳朵闭不起来,照理说应该把她的话全部听进去了,但留在我的意识上的却只有片段而已。

妇产科——进不去——被封闭着的——怀孕——胎儿——小孩——消失——死亡——诞生——

诞生。

未诞生。

这些片段自行结合成了一种讨厌的形象。

——这是。

这个形象是什么?

厌恶的形象于产生的瞬间立刻溶解成浓稠的液体充斥着我的意识。

——是海。

黏稠不定的海。

这是怎么回事?

——浓稠的海,

——有如浓汤般有机的,

——我,我究竟,

我厌恶的究竟是什么?

“老师您怎么了?”

中禅寺敦子睁大眼睛,诧异地问我。

“啊——嗯,海……”

“海?”

“没事。”我摇摇头。

“大概是气候的关系——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有点头晕——”

感觉很不舒服。

我早习惯在这种场合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反正我平时情绪就很不安定,所以就算有点不舒服也不奇怪。

“——已经没事了。”

“可是您看起来气色仍然不怎么好——我去叫夫人来好吗?”

“不,不必。”我立刻伸手制止。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某件不愉快的事。而且现在——”

现在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是件不好的事。箱盖并没有打开,内容物仍是未知数,只有不安感徒然增加。

“——是关于海的。”

“是关于海的恐怖意象吗?”中禅寺敦子问。

“不——没办法明确——总之实在想不起来。”

“老师,您还记得几年前去犬吠埼玩水的事吗?”

“咦?啊,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试着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回忆往事。

“那一天风很强,大哥大嫂、老师跟夫人,还有我——然后……”

“啊,那天大家都一起去了嘛,我还记得大家一起在那里吃蝾螺。”

只有食物的记忆很清晰,我的品德之低可见一斑。

“对了——我想起来了。原本大家很期待你哥下海会是一副什么德性,结果那家伙到最后还是没下去。”

“是呀。记得那时候——老师曾说过,您不是讨厌海,而是觉得海中的生物很可怕。”

“原来我说过那种话——”

我还是不记得当时说了害怕什么。

“——可是我并不害怕鱼贝类啊。我还挺喜欢的呢,很美味啊。”

“不是的——您当时说讨厌海藻,因为会缠在脚上。”

“啊对,我讨厌海藻。”

在水中被异物缠上的不快感非比寻常。

“然后老师又说——您觉得海整体有如一只生物,令人很不舒服——包括微生物啊、小鱼或虫子啊之类的,仿佛所有海中生物混杂而成一只巨大生物——您说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

没错。

不喜欢海的理由就是这个。

跟什么蔚蓝天空或广袤海洋完全没关系。

那些只是我难以接受的事物。我所讨厌、畏惧的不是海的景观,而是海的本质。

累积成海洋的并非是水。

那就像是生命的浓汤。海洋整体如生物般活生生地存在,一想到要浸泡在这里面就令人全身发毛。浸泡在海中,海洋与自我的界线逐渐失去,我的内在将冲破细胞膜渗透而出。就跟刚才的——

那个——

“不行了——”

真的晕眩了起来。

听到中禅寺敦子很担心地呼喊妻子的声音。

声音愈离愈远。

我似乎睡着了。

不知不觉,发现自己躺在铺好的床上,大概是妻子帮我铺的。想起身却头痛欲裂。

夕阳斜照。

妻子在檐廊收拾晾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