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番 山颪 玫瑰十字侦探的愤慨(第3/54页)

“一伙啊……那么我问你,你说的那一伙人,是些什么样的家伙?”

“我不清楚全部有些什么人。有博学的旧书商、糟粕杂志的摄影师、流氓般的刑警、古董商……听说还有个倒霉的小说家。”

“倒霉的……小说家?”

我不曾见过,但榎木津的奴仆中,似乎有个简直是被上天抛弃的倒霉人。从大将榎木津,到底下的小啰喽,侦探一伙人当中,没一个人称赞过他。我总是时时刻刻警惕自己,绝对不能变成他那样。

“唔,很多啦。别管那些了,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才会弄好?我也是趁着工作空当过来帮忙的,你就快点拿出来吧。我可不想迟了。”

“其实我还没弄好。”近藤板着脸说。

近藤是我的儿时玩伴,就住在隔壁,以画连环画为业。

这工作似乎非常忙碌,若不整日工作,就混不下去。

我的职业是制图工,多少有点画画的天分,所以像是休半天或休假日的时候,就会被抓来帮忙做些上色之类的事。

“还没弄好……你是说连草稿都没有吗?”

“别说是草稿了,连情节都没有。”

“连……连情节都没有?那么就算我在这儿等,也帮不了忙,不是吗?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所以我才会找你来啊。告诉你,先前画的《剑豪神谷文十郎》不受好评。《妖怪白不动之卷》是不错,可是《血斗悲叹祠之卷》就不行了。十五卷就腰斩了。”

“那是你自己的错。明明是给小孩看的连环画,你竟然画什么斩杀娼妓。我记得《悲叹祠》的时候,不是要你画成母子戏吗?赚人热泪的母子戏,你画私娼窟出来做什么?”

剧情也是如此,近藤的画风就像伊藤晴雨 [59]的凌虐画或月冈芳年 [60]的残酷画一样,我总是再三地劝阻他。

“我是在追求崭新的表现。”近藤说。

“不是崭新就好啊。”

“好东西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懂。”

“他们才不懂。”

“那是说口白的人不好。”

“他们才没错。你这样搞,说口白的大叔也很困扰。你想想,眼前坐了一排脸上还挂着鼻涕的小毛孩,嘴巴里舔着麦芽糖,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脸,你能说什么:‘啊啊,主公大人,请不要乱来,呀——’吗?”

“说口白不就是他的工作吗?”

“那才不是连环画铺的工作。说得愈是火辣,小孩就愈厌恶。他们会跑掉,还会哭出来,生意都甭做啦。一般的连环画剧情要更痛快多啦,痛快!”

“我觉得很痛快啊……”近藤纳闷地说,“我的确消灭了邪恶的一方啦。”

“就是坏人的设定太复杂奇怪了。你是不是讲究过头了?拘泥构图、考证一些有的没的,你太过头了。这是给年幼的小朋友看的,不需要复杂的情节。这可是连环画啊。你只要画单纯、痛快、让人开心的劝善惩恶故事就好了。只要有武打场面,主角陷入危机,然后来个下集待续——照这样画,就可以永远画下去啦。”

“那样我怎么可能满意?”近藤说,“时代剧是更深奥、更有趣的。我小时候跟着大人看歌舞伎,听说书,完全可以理解故事啊。我为剧情感动、兴奋、愤怒,觉得大快人心,所以我才成了时代剧的俘虏。不给小孩接触这种事物的机会,小孩会变笨的。光听士兵打仗的故事长大的小孩,会变得怎么样?他们会毫不怀疑地玩起打仗游戏,不是吗?你说的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或是满口‘射击!冲刺!前进!’呢。这才异常吧?老是给他们看一样的东西,会忘了战争是愚蠢的,会失去这理所当然的感觉。这不是很恐怖吗?”

“这跟你刚说的无关吧?”我说,“而且时代剧不是也满不在乎地杀来杀去吗?”

“意义不一样,不要跟战争混为一谈。悲伤、正义、虚无,时代剧里充满了人生中的人情世故,也有梦想。总而言之,小时候能够见闻到多少东西,是非常重要的。画也是一样。不能因为是给小孩看的,就随便乱画一通。正因为小孩的感受性还在发展中,更应该让他们看到真正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