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田坊]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②(第5/38页)

老师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这么说,还“叽叽叽”地笑着,像台除雪车似的前进。

就算是这样,什么心甘情愿地去死。

刚才还在嚷嚷“这样下去会死掉啊”的人,是哪里的谁?

不过……体重傲人的老师万一倒下,我一个人绝对无法抬得动,他肯自力前进是最好的。万一老师就这么力尽倒地,我肯定会被 拖累。

所以不管是埋怨还是逃避现实,光是他能提起精神,就该偷笑了——虽然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啦。但就算确保了老师的推进力,也不代表我们度过了危机。

我们依然身陷危机。

不,我们陷入了更进一步的危机。

我们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危机迈进。

天气状况虽然不差,但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白茫茫。阳光非但没有融化积雪,反而胡乱反射一通,直击我们干涩的眼睛。

——好冷。

指尖好痛。

雪……好冰。

我穿的是老旧的军靴,里面已经一片湿答答了。好像有地方破掉了。平常我总是穿雪踏 [45],此次我下了一大决心,穿了鞋子来,但变成这样,根本没有穿鞋子的意义了。不过要是穿雪踏来,我的脚一定已经冻伤了。

我们两人的行装都不是登山的装备。

说到我,只是把所有穿得上身的衣物全部穿在身上,然后披上一件老旧的多层棉袍,用手巾包裹住头脸,上头戴了顶斗笠,外貌简直时空错乱到了极点。

至于老师,他穿着他最喜爱的那件什么都装得下的背心,背着巨大的背包,将宽松的长裤裤管塞进橡皮靴里,怪模怪样。不仅如此,突出的肚皮上还挂了个古怪的袋子,里头装了两台他比性命更珍惜的照相机,但看着让人觉得碍事极了。就算不是在雪山,也极度妨碍行走吧。

“唔唔嗯。”

老师爬上平缓的斜坡,突然停住了。

“有什么吗?”

我问。背对着我的老师忽然转过身子来,相机袋摇晃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只有雪。走投无路了。”

“这是什么话?哪能在这种地方……”

就这样死掉?

我的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在战争中幸存,撑过贫穷,怎么能就这样彷徨迷失在山中而死去?而且还是和老师死在一起,绝对免谈。

可是——

“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还是折回去比较好吧,老师。趁现在脚印还没消失,也还认得出路吧。”

“可是沼上,我们在山里迷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你已经忘了吗?唔,我们的确是走太久,久到都忘记时间了。我记得是上午……十点左右吧。当时老师……说什么来着?说想看杀媳妇的田,所以我们弯进了莫名其妙的小路,不 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加重了语气,“什么莫名其妙,明明方向就是对的。我又不是在问你这种事。我是在问你,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总共走了多久。”

用不着问。

我们已经在山里走了将近六小时。因为老师说日本没那么大,都走了这么久,没道理走不到任何一个地方。

我讽刺十足地这么说。

“所以说啦,”老师更用力地说,“换言之,就算要回到原点,也得花上六小时,对吧?”

“那当然啦。不……”

因为疲倦,步伐也会变慢吧。就算不到两倍好了,再怎么乐观估算,也得多花上两成的时间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是啊。”

“假设就像你说的,会多花个两成时间的话,就得走上七个多小时,搞不好走到原点的时候,今天都过去了。”

“是……这样吗?”

“不,这和日期无关。走到之前,天都已经黑了。当我们累得快死的时候,四下会变得一片漆黑。气温也会降得更低。又没有东西可吃。也不是可以露宿郊外的状况。会死,绝对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