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肆夜】鬼童(第6/11页)
只觉得吵。
邻居的争吵和我及母亲都没有关系了。只是在眼前搬演,但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随你们去吧。虽然如果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会做。
或者说,我觉得非做点什么不可。
只要给我指示就行了,什么我的心情根本无所谓。只要告诉我“普通人都会怎么做,你也照做”就行了。我会照着吩咐做。因为我并不觉得讨厌。但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没办法表现得普通了。如果无法表现得普通……
不就会被发现我不是人了吗?
正当我想着这些,医生来了。
3
心脏衰竭——医生说。
我不是很懂,不过好像是心脏停止的意思。我觉得那样的话,不用医生来,看就知道了。
母亲是一个月前生病的。
一开始应该是头痛。大家说应该是过度操劳,累了,要她休息两三天,但还是没有好转。母亲说头晕想吐,我和熊田嫂都叫她去医院,但母亲说要顾店,不能去。
的确,少了母亲,店就没办法做生意,而且看医生要钱,所以我认为母亲说得很有道理。
我并不是不担心。
但是在内心……我接受母亲逞强的态度。
因为我不懂进货、店面租金那类事情。当然,我也不会做菜。
有熊田嫂在,所以我还可以假装知道,瞒混过去;但如果连熊田嫂都不在了,我便会顿时失去方向。因为我只会打扫、搬运重物、送东西、算钱这些小孩子都会的事。我不说我没用,但除了我会的这些以外,我什么也不会。
不是我不想做,也不是学不会。
但是现在这样就够了,我也不求更多更好。我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成为什么。这样就好了。永远这样下去就行了。
当然,我不认为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
结束的是母亲的人生,我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母亲都死了,一切却依然如故。
我在脑中一隅担心着硬撑的母亲,心中某处却期待她能永远硬撑下去。因为那样比较轻松——我比较轻松。
我觉得我很残酷。
我并不是希望母亲死掉,不过那或许是同一回事。事实上母亲真的死了,所以是一样的吧。
虽然我一直担心。
也希望母亲快点好起来。
但那也不是为母亲着想,肯定是因为那样我比较轻松。
我根本不是人。
我也会照顾生病的母亲,但我觉得那也不是出于真心。我深信母亲会好起来,然后继续工作。而这份确信,也是源于要不然我就麻烦了这种利己的欲望吧。
一定是的。
我没有人的心。
所以也流不出眼泪。这么一想,心境稍稍安宁了些。若不这么想,我坐立难安。
来了很多人。
警察也来了。
说是警察,也是认识的警官。因为死因不明吧。不过既然医生说是病死,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警官劈头就这么说。
——怎么不怀疑呢?
我这么想。
警官说请节哀顺变。对着……坐视母亲死去的我说。这样就行了吗?
她那么难受,我还让她工作。
顺着母亲嘴上说的“我没事”。
我想我应该说过:“妈,你不要紧吧?”但那不是鼓励,只是单纯的保身吧。我压根儿没为母亲着想过,我根本就不担心生病的母亲。
而且我——
还想忽略为病而苦的母亲。
母亲虽然回去工作,但过了约一个星期又病倒了。是工作时在店里倒下的。我们送她到附近的医院,院方要她住院。医生说似乎不是单纯的过劳,为了慎重起见,最好进行检查。但我全盘相信医生说的“不必担心,只是保险起见,检查一下”。
我之所以相信,并不是因为希望母亲康复、健康。不管怎么想,那肯定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只是毫不批判地相信医生出于常规而说出的套话。
因为听信那话,对我比较方便。
我非常卑鄙。
我也觉得那个时候,我脑中一隅已经察觉母亲可能快不行了。但我还是听从医生的话,隐藏那不合宜的想法。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那样对我比较方便。
检查结果不是告诉母亲,而是告诉了我。
医生以沉重的语气,带给我符合那沉重语气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