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8/22页)

“哦,天哪。”玛丽修女抬手捂着嘴惊呼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扬先生不予置评。

“我这就去泡。”她说,“但您确定不是想喝咖啡吗?下面有台自动贩卖机。”

“茶,谢谢。”扬先生说。

“看来您真快变成本地人了,不是吗?”玛丽修女匆忙走出门时,快活地说了一句。

扬先生瘫坐在椅子上,独自陪伴着熟睡的妻子和两个熟睡的婴儿。没错,肯定是因为天不亮就起床,以及跪拜祈祷什么的。当然,都是好人,但的确不是特别正常。他看过英国著名导演肯·拉塞尔拍的《恶魔》。那里面也有些修女,讲的是一个由恶魔控制的修道院。这种事当然是胡编乱造的,但无风不起浪……

他叹了口气。

这时婴儿甲徐徐醒转,并决定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扬先生已经好些年用不着安抚号哭不休的婴儿了,而且他从不是这方面的好手。另外,扬先生素来尊敬温斯顿·丘吉尔爵士,而拍打小号丘吉尔的屁股实在有失体统。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他疲倦地说,“过段时间,你就会适应了。”

婴儿闭上嘴巴盯着扬先生,就好像他是位负隅顽抗的敌军将领。

正当此时,玛丽修女把茶拿了进来。尽管身为撒旦信徒,但她还是周到地找来一个餐盘,准备了些糖霜小点心放在上面。这是那种你只会在某些什锦茶点套装的最下面找到的点心。扬先生那块就像医疗器具一样精致,上面还有个挂满糖霜的小雪人。

“我估计你们大概没有这种食品。”她说,“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小甜品。我们称之为小——点——心。”

扬先生刚要开口说“哦,我也是,我们卢顿人也这么叫”,但另一位修女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她看着玛丽修女,意识到扬先生从未见证过邪恶五芒星的美妙,并非撒旦信徒,所以只是指着婴儿甲挤了挤眼。

玛丽修女点点头,也挤挤眼。

那位修女把婴儿推了出去。

在人类的各种信息交流手段中,挤眼可以说奥妙无穷。你可以通过挤眼说很多话。比方说,这位修女说的是: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婴儿乙已经生出来了,我们也做好了调包的准备,你却把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推到这儿来,喝什么茶!你知道我都快急疯了吗?

而根据她的理解,玛丽修女挤眼的意思是:

这就是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我现在不能说话,因为有外人在。

另一方面,玛丽修女感觉对方那一挤眼的潜台词更像是:

干得好,玛丽修女。自己一个人就把婴儿调了包。现在把多余的孩子指给我,我会把他推走,让你和尊敬的美国文化专员阁下继续饮茶。

因此她自己的挤眼意思是:

就在那儿,亲爱的。这就是婴儿乙,把他带走吧,让我跟专员阁下继续聊天。我一直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建那些装满镜面的高楼大厦。

当然,这些微妙之处,扬先生完全无从体会。他只是被修女之间的隐秘激情弄得相当尴尬,而且心里正在琢磨:那位拉塞尔导演很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而且讲得没错。

这位修女本会注意到玛丽的失误,但她已经被道林夫人产房里的美国特勤处人员搞得怒气冲天,那些人老是盯着她,眼神怪怪的。这是因为他们受过专门训练,对穿飘逸长袍戴飘逸长头巾的人会作出某些特定反应,但现在却被自相矛盾的信号所折磨。被自相矛盾的信号折磨的人,并不适合佩戴枪支,更何况他们刚刚目睹了一次自然分娩。这种引领新公民进入自由世界的方式,绝对特别不美国化。另外,他们还听到这所医院里有弥撒声。

扬夫人动了动。

“你为他选好名字了吗?”玛丽修女说。

“嗯?”扬先生说,“哦。不,还没有。如果是个女孩,就会叫露辛达,随我母亲。或者杰曼。这是迪尔德丽选的。”

“乌姆伍德是个好名字。”玛丽修女记起了某篇小说中提到的高阶恶魔,接着她又想起自己最钟爱的恐怖片《凶兆》的主角,“或者戴米恩。戴米恩挺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