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国王(第2/7页)

“坦白地说,约翰,我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某种恐怖,白日的噩梦。即便是在战斗中,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让罗伯特给瞧见了。我现在得去跟他谈谈。然后去上朝。我有时候想——”他停下来,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恐怕很难,约翰。不管怎样,谢谢你。”

约翰点头准备离开,但途中又折了回来,说:“陛下,那无疑是一种恐惧,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就跟坠落时的恐慌一样,不请自来。”

“是的,非常相似。不过我并没有坠落。”

“坠落有很多种,陛下。”

威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去吧,约翰。把酒给我兄弟带去。”

“愿圣者保佑您,陛下。”

“也保佑你,我的老朋友。”

过了会儿,帕斐,一个操乡下口音脸庞红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新助手肯什。

“不要宫廷正装,”威廉跟他们说,“找舒服点儿的衣服来。”然后他伸开手臂让他们服侍。

“谨遵吩咐,陛下,这套怎么样?今天是啼福日,所以圣啼福的颜色是最合适的,不过现在仍然是春分时节,应该受圣翡萨的管辖……”

他们给他穿上一双镶了蔓藤状金边的黑色长筒袜;一件竖领的深红色丝质紧身衣,上面有金色的绢花图案;外面再披上一件黑色的貂皮罩衣——这使威廉感觉好些了。毕竟,今天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他没有垂死,也没有任何值得害怕的事。待穿戴完毕,他的手和腿也停止了颤抖。这时他意识到,几个月来他所背负的,只是一个遥远模糊的预感。

“谢了,两位。”他说。他们走后,他又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走向白鸽大厅。

这间大厅,就跟其他全由石块建造的房间一样,明亮又通风。不过不是寻常石块,而是打磨过的雪花石膏,浅绿的窗帘与金色的挂毯更令其增色不少。窗棂很宽,而且大方地敞开着;毕竟,如果有敌军越过淹地,包围了三面城墙,打垮了外围要塞,那么窗子开与不开都无法阻止所有这一切的丧失。

厅内的地板也别具一格、洁白无瑕。但有一处,暗淡的污迹始终无法清除。那使威廉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还是威廉·戴尔一世统治伊斯冷时的一场战事。丘兹沃·福兰·瑞克斯保格——俗称狼皮,攻陷了这里,直逼威廉一世政权的心脏。

威廉跨过这处污迹,见到罗伯特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坐在一张座椅上——威廉的座椅——假装端详着一本祷告书。“噢,”他说,“没有必要为我穿得这么漂亮嘛。”

“我能帮你什么,罗伯特?”

“帮我?”罗伯特缓缓站起,挺直了身躯。他身材颀长,只有二十岁,年纪不到威廉的一半。而且像是为了强调此事似的,他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发型是极短的平头,也是当前朝臣里老朽的马屁精们之间的流行发式。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某种得意的笑。“应该是我能帮你什么吧,威廉。”

“那你想怎么帮?”

“我昨晚跟理可查德爵爷一同散步,他是我们尊贵的盐标国特使。”

“散步?”

“没错儿。我们先去了雄豚须,而后到了多嘴熊,跨过渠水后又去了财奴女——”

“够了。这人没有死吧?你没有挑起与盐标的战事,对不对?”

“死?噢不,他活着,只不过稍微有些懊恼。至于战事……噢,请耐心听我说完。”

“接着说。”威廉尽量保持严肃,他希望能更多地信任自己的弟弟。

“你可能记得理可查德的夫人,一个叫茜葛拉莎的小可人儿?”

“当然。出生于荷瑞兰,对不对?”

“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乡下人的女儿。她阉了她前任丈夫,而此前的一任,仅仅因为在公开场合轻慢了她,便被她的兄弟们撕成了碎片。理可查德对她相当恐惧。”

“也是人之常情。”威廉说。

罗伯特扬起眉毛:“想想你自己吧,你可是娶了德·莱芮家的女人,她至少——”

“不许说我妻子的坏话,”威廉警告道,“我不会听的。”

“不许?你的情人也不许?我倒是听贝利女士说过一些有关你夫人的抱怨,那些话不像是她自己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