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个短故事(第7/14页)
“卢西奥是个蠢货,”法布罗说,“卢西奥一直没明白预言的真正意义,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当务之急。他太执著于过去了。但我觉得你和他一直在谋划什么。而且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像我这样的失败者?我能谋划什么?”赫斯匹罗问道。
“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弄明白的事。”法布罗说。
赫斯匹罗觉得喉咙发干,有那么一瞬间,那句话堵在了他的嗓子眼里,化作一阵喘息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教皇问。
赫斯匹罗深吸一口气,昂起头。
“你们会弄明白的,”他重复了一遍,这次话语清晰可闻,“但不会是你们喜欢的方式。”
赫斯匹罗看到法布罗正了正神色,张口欲言。
我是赫斯匹罗,他想。他咬紧牙关,然后松开,送出那句咒语。
“踏遍诸道,通晓诸殿,隐匿于影中的圣者们啊,请降临我的身畔。”
他让世界深处的冰冷河水透过脚底涌入他的身躯,他的双脚变得麻木,随即是双腿,胯部和腹部。他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明白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接着那阵麻木感到达了他的头部,身边环绕的人声也渐渐隐去。他仍可视物,但他眼前的形体变得渺小,火把就像细碎的黄铜首饰。他感到脚下的巡礼路之力掏空了自己的身体,将它肆意拉扯。
他在做什么?他是谁?面孔在他脑海中逐渐褪色。他看着身侧那人,却忆不起他的姓名。就连这个地方也开始显得陌生了。
这时他感觉到一股巨力在拖拽着他:方才潮水流入了他的体内,而如今它即将奔涌而出。等到那时,它就会将他一起带走。
除非……
例外确实存在,可他想不起来了。但他的目光扫过这陌生的房间时,仍旧看到了某种东西。他的眼睛告诉他,那是人类的躯体,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那是一条河,一条小溪,一条湍急而明亮的水流。它很美,而他就像个快要干渴而死的人那样,朝它伸出手去。
其他的一切都在淡去。水流离得太远,而体内的那股力道又是那么强。他意识到自己停止了呼吸,可突然间他不在乎了。他可以休息,遗忘,沉眠。
不。我还是马伽·赫斯匹罗。我的父亲是……
他想不起来了。伴随着一声不完整的呼号,他纵身跳向波光粼粼的河水,而他体内的某些东西朝他麻痹的身躯所不能及之处伸展而去。他感觉那河水再非河水,而他的手指也不再是手指。他把水流拉向体内,仿佛要喝下它一般。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之痛得到缓解,而他饮下更深处的河水,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敞开。与此同时,一切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不可能,有人似乎在说。
赫斯匹罗能感觉到自己咧开的嘴,仿佛一弯分割两个世界的新月。
不可能。你没走过那条巡礼路。只有我……
“你说得对,”赫斯匹罗说,“但我跟它很合拍。”
尚不及我。
赫斯匹罗突然觉得寒意被灼热所取代,他的身体变得僵硬,随后开始溶解。
“不。”他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
是的。你让我很吃惊……
“没错。”赫斯匹罗喘息着说。
可我更加强大。
赫斯匹罗攥紧了拳头,撕扯他手指的那股力道却逐渐消散。片刻之后,他的肩膀松弛下来,双臂也不再有力。
不。
他的脊骨一阵晃动,随即裂开,他的双膝消融,而躯干用几乎可说是温和的方式逐渐倒下。他的身体分崩离析,而黑水将碎片拖向远方。
在恐惧中颤抖的赫斯匹罗再度抓紧了光明,而他的身体被拉扯得越来越纤薄,逐渐变成河水本身。
“来吧。”有个声音突然说。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突然感觉到了某种滚烫却又冰冷的东西。
“我记得,”他喃喃道,“我记得它。”
“那就快点。你很快就会忘记的。”
那声音说得对,因为正当赫斯匹罗回想的时候,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或是为什么要做,或是——
某种类似尖叫的东西,然后是,然后是……
启示。
首先到来的是影像,破碎与完整的影像。气味,手感,痛苦与愉悦,事物的本质,剥离了生命的生命本质。它们漂泊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