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异灵川(第5/9页)

角落里一架小液晶电视,正放着上午重播的肥皂剧,每二十分钟插播广告。

史帝夫就站在一边,懒洋洋打着哈欠。

他很高,永远驼着背,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很少有表情,像一个木偶人,永远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就算知道人事部门裁员表上自己的名字一早在列,也觉得没有太大所谓,最多回家去领救济金。

荷兰政府一向慷慨,将保证懒虫们的生命安全视为重要的公众责任。

他又打了个呵欠。忽然有人轻声嘀咕:“为什么最近都在放这个生存者的广告?”

他跟着过去看,凝视许久,转过头来问同事:“你不觉得这个广告有点怪吗?”

没有应和,所有人都只是耸耸肩,放下喝空的咖啡杯,舒展着筋骨回办公室去了。

人生周而复始,随意又是一天,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或者纪念。

但是对史帝夫来说,那生存者广告中有点什么东西,与众不同。

他仔细凝视屏幕。

影像光怪陆离闪烁变幻,令人目不暇接,却也像浮在沸腾水面的泡沫,无非虚张声势。潜伏于水底的,是越来越清晰,出现在史帝夫眼中的几个字:拉斯维加斯,本月十三号,星期五。

台湾高雄,深夜。

枯坐客厅的家庭主妇庄雅婷捏着电话听筒,心神不定地听着里面信号不通的杂音。她应该还很年轻,神色却整个在衰败,嘴角和眉毛一起耷拉着,活生生地证明苦命相这一事物的存在。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失控的喧闹声划破寂静,昭示酒醉的男人终于回来。庄雅婷急急忙忙开了门,脸色被酒精烧得通红的丈夫一头栽进来,傻笑两声,蜷缩在地板上,沉沉睡着了,睡了两分钟,一个翻身,张嘴吐得满地横流,屋子里臭气熏天,中人欲呕。

雅婷俯身试图拖动丈夫,但实在太过瘦弱,自己反而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抚着跌痛的腿脚眼泪长流。这样日复一日上演的相同戏码,已经将她逼到了一个绝望的极限。

客厅里开着一盏微亮的灯,寂寞的空气中只有醉鬼的鼾声,以及电视里永恒的欢快音乐,演示一幕幕现实中从未存在的完美生活。

雅婷泪眼蒙眬去关电视。正在播出广告,一个新的什么节目很快要推出,她随意瞟了一眼,伸出的手忽然定住。

为什么在铺天盖地的节目预告画面中,她会清晰地看到一行字从屏幕深处浮现?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钩子,钩住了她的全部心神——拉斯维加斯,本月十三号,星期五。

川所住的地方,除了贵一点以外,极之平常。

维纳斯高级酒店公寓的顶层套房。

和所有人一样,回到自己的隐私空间之后,他喜欢把衣服脱掉,洗干净脸,然后在最舒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如果他有手机,此刻就会关上。

这个时候倘有人误闯,就会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闯入者可能会选择休息一下,坐下来,然后就会听到有人在一边无可奈何地说:“喂,你踩到我的脚了,挪一下可以吗?”

这种小小状况,我们把它叫做闹鬼。

其实很多时候,不过是因为房子里住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朋友。

比如说川。

终于可以打起精神来继续活动以后,川裹了一件睡衣。没有实际的身体,并不影响他喜欢穿衣服,喜欢穿各种各样的衣服,他甚至还养成了一个新的嗜好是收藏睡衣,真丝棉绸呢料织锦绣花蕾丝透明吊带两件套。他很好奇人类对于无用但有趣的东西,那探索兴致可以达到哪一个地步。

因此,我们现在看到一件粉红色塔夫绸的睡衣,样子很懒散的,在客厅和书房之间晃过来晃过去……

这件睡衣在干正经事。

他翻看一个很大的文件夹,里面是一份一份单独装订好的资料,关于一些人的。

然后睡衣袖子移到书桌上的电话旁,开始拨号。

“您好,我可以和史帝夫说话吗?”

“他不在,是吗?可否告知他的行踪,我有重要事情找他。”

“拉斯维加斯?住百乐宫酒店对吗?谢谢你。”

“庄先生,您好。我可以和您的夫人说几句话吗?”

“她不在?可否告知我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臭婆娘拿了家里的钱飞去了拉斯维加斯?那实在好极了……不不,对不起,祝您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