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7/9页)
雕像很沉,进度很慢,于是我们有了一段不必担心炮火的喘息之机。我站稳脚跟,对萨坎说:“如果我们请求投降,他会接受吗?”
“当然会。”萨坎说,“他会把我们两个立即处死,你最好亲手割断孩子们的喉咙,跟把他们交出去是一样的结果,但他会很高兴听到你求降的。”他抵挡了一次羽箭魔法:用手指着念一通误导魔法,下一波银线引导的羽箭就都射在了外墙上。他摇摇手臂和手腕,低头看看。“到了早上,”他最后说,“就算马雷克还想让全军继续送死,士兵也不能连续作战不休,他们还需要吃饭。如果我们能撑到天亮,他就不得不退军休整一下。那时他可能会愿意谈判,假如我们能撑到天亮的话。”
天亮之前,时间好像还很长。
战争节奏放慢了一会儿。现在,男爵的手下完全退入了第二条隧道,还把里面填满尸体,这样马雷克的士兵就无法继续追击。马雷克骑着马,在城外来往奔驰,焦躁、愤怒、不耐烦,看着他的手下吃力地让大炮重新开始射击。在他附近,索利亚满足于有节奏地向第二道战壕里放箭。
他引导箭支的魔法,比我们抵挡的法术要更简单。那些箭头是阿廖沙的作品。它们本身就想要飞向肉体,他只需要给它们一些指引。与此同时,我们却是要让它们违背其天性,这就不只要对抗索利亚的魔法,还要对抗阿廖沙的:对抗她的意志力,对抗她把魔力和意念锻入的锤击,甚至还要对抗羽箭本身的飞行特性。让它们偏离目标,是持续费力的工作,而索利亚却可以瞪大眼睛,随意抛出银色引线,像个播种的人一样自如。萨坎和我不得不轮番上阵,每人一次接一轮,每一轮都很费劲。我们没有时间和力量来施放其他魔法。
这份工作慢慢也有了自然的节奏:把一波羽箭带偏,这感觉就像拖拽一条沉重的渔网,然后停下来喝点儿水,休息一下,萨坎在窗前值守他那一轮。然后我会回到窗前。但索利亚一次又一次耍赖打乱这节奏。他让每轮射击的间隔正好保持在让我们最不舒服的长度上:紧张到我们每次想坐一坐,都不得不跳起来接招;有时候他还会故意间隔长一些,或者就把箭射向我们,或者就是两波连射。
“他的箭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吧。”我靠在墙上说,累得浑身酸痛。弓箭手们带了些小男孩,他们负责找回射出的箭,从尸体或城墙上把它们拔下来送回,以便重新射出。
“的确。”萨坎说,他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也是魔力消耗过度,无精打采。“但他会让每次射击规模小一点儿,他很可能有足够的箭撑到天亮。”
下一轮他的班次结束,萨坎出去了一会儿,从实验室拿回一个封闭的小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泡在糖浆里的樱桃。他在书房深处的角落里放了一个大大的银色茶壶,平时里面永远都有茶水:它逃过了刚才炮弹轰击的劫难,但配套的精致玻璃杯掉到地上摔碎了。他把茶水凑合着倒进两个量杯里,把那罐糖水樱桃推到我面前。
它们是那种深酒红色的酸樱桃,来自山谷中段、沃伊斯纳村外的果园,用糖和酒精保鲜。我吞下满满两勺,贪婪地把勺子也舔干净。它们对我来说,就是来自家乡的味道,而山谷里的慢节奏魔法,也沉睡在这些果实里面。他自己只吃了三颗,节省又克制,还在罐口刮掉糖汁,好像是即便到了眼前这种危险关头,他都不敢吃太多。我看向别处,开心地喝我的茶,双手捧着量杯。那天晚上很热,但我感觉很冷。
“躺下睡一会儿吧。”萨坎说,“马雷克很可能在天亮前再来一轮猛攻。”火炮终于恢复射击,但没造成多大损害:我猜,真正擅长开炮的那些人,可能都被石化咒连锅端了吧。
几颗炮弹落点过近,炸到了马雷克自己的人,或者就是太远,直接飞到石塔另一端。围墙依然屹立不倒。男爵的手下用矛尖和枪杆守住了第二条战壕,还把毯子和帐篷布都挂起来,帮忙挡箭。
我喝了茶之后还是很困,又累又乏,像削了太多木头的小刀。我把地毯对折,当成地铺,躺下来的感觉可真好。但我睡不着。银色箭线时而照亮窗棂,间隔较长,且不均匀。萨坎时而低声念咒语,把箭引向一边;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他的脸在阴影里,侧面的轮廓投在墙上。我脸颊下的石塔地板和我的耳朵,都时不时因为战斗而颤抖,像听到远处巨人逼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