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藤州乱(第18/22页)

鹰隼忙上来扶开魇璃,弯腰监视时羁的情况,见只是昏厥也松了口气:“帝女何必为这厮动气?若是一时没了轻重将他打死,帝女所图之时岂不尽归泡影?”

魇璃气犹未平,沉声言道:“这畜生皮糙肉厚嘴又贱,脸皮厚过城墙拐,想他死都难,怎会如此不济……”

却说沅萝被人群挤开之后,转眼看看隐于暮色之中的藤州大地,胸中百味交杂难以言喻,冰峰之上的雪风带来一阵寒凉,她抱定手臂搓了搓,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全是多余,即便是这七百年来相依为命的魇璃,突然之间也变得那么遥远,似乎再难触碰。这苍茫世间无人在意自己,也无人再需要自己,就像一株被剥离了篱笆的藤蔓,再无任何依凭。就这么呆立了许久,偶然间转过眼来见盘腿端坐的魇暝就在一旁,半边身子都是血污,便走将过去,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搽拭他肩背胸膛上的血痕,搽拭之时却发现那片愈合的肌肤虽色泽如常,但依旧留有一小块浅绿色的印记,如不细看也不易发现,想来适才一番辛苦,也无法将他体内的毒血全部排尽,只怕后患无穷。

沅萝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连自己都分不出来是为谁而叹息,抬起眼来正好见得魇璃与鹰隼的亲昵举动,就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身躯微微一颤,垂下头去两颗珠泪滚滚而下滴落在刚才搽拭干净的魇暝的臂膀之上,蜿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

忽而一只大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掌之上,沅萝抬起眼来却见魇暝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睛,自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本悬在眼眶的泪水又一次洒落在魇暝的手背之上。

得益于梦川皇室独有的灵力,尽管魇暝身遭重创,仍然很快地苏醒过来,睁眼见沅萝正小心地料理自己,眉宇之间尽是忧愁之色,自不由得心念一动,寻思自己与她不过才相处几日,她便对自己的伤势如此上心,不免心中感动,而今见得她垂泪,便如同心头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似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拭干沅萝脸上的泪痕,而后微微一笑:

“魇暝已无恙,帝女不必为此伤心。”

沅萝见得魇暝脸上的温柔表情,就如同倦鸟觅到一处可供歇息的枝头一样,尽管清醒地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巢,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停靠。相对凝视片刻之后,沅萝缓缓地靠在了魇暝的肩头,任由魇暝轻轻梳理她微乱的发丝……

暮色渐渐深沉,这孤绝的冰峰也渐渐沉寂,融入夜色之中。这连日来的搏命奔走,早已使得这一群人疲惫不堪,好不容易身处安全之所,也自然轻松许多。除了守夜警戒的人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各自依靠着,勉强入梦。

魇暝枕着沅萝的膝盖,早已沉沉睡去,虽说身受重创,但苍白的脸庞却泛起几分甜蜜笑意,就连一直纠结的眉间,也不知不觉舒缓许多。他年少之时便统军戍边,不是辗转于军务国事,便是疲于储君之位的争斗,于情爱几乎无缘。而今在这孤绝冰峰之上,伤痛病弱之中,得到可心之人的温柔慰藉,无疑是一味减淡痛楚的良药。

沅萝的眼光从依偎在自己身侧搂着铘闭目歇息的魇璃,缓缓地移向远处驻剑而立,担任警戒之职的鹰隼,那伟岸的身影过于遥远,就好像一个乍然而醒的梦,虽惊心动魄却虚无缥缈,远不如压在腿上,带着暖暖温度的重量来得真实。在经历太多变迁之后,她很害怕变迁,所以很自然地向往着早已熟知的事物。安卧在她怀中的男人,那俊美的容貌依稀有着魇璃的影子,这种潜移默化的亲厚感无疑是冲淡了不少不安,甚至是一种根须纠结于土地的踏实。这个男人俊朗温柔英明不凡,且为梦川皇族长子权倾朝野,或许将来便是梦川霸主,得他眷顾乃是天大的幸

事。沅萝慢慢地合上双眼,心想:兴许,这就是她的命数……

鹰隼矗立在冰峰的边沿,凛冽的冷风顺着面具的缝隙朝他的眼角灌,这种不适感可以让他清醒。他眉头微皱,将目光从魇璃的脸上移开。这一切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意料之外的时间,意料不到的地点,以及那个美丽而危险的女子……

魇璃的眼皮微微浮动,身体的疲惫深入骨髓,失血的无力感也始终挥之不去,但这样的疲累却无法入睡。只要一天没有回到那片故土,她的心就始终像是悬浮于锋芒之上。即使这片刻的安宁,也无法抚慰内心深处的不安。鹰隼的守护,沅萝和铘的陪伴固然可令她安心,但大皇兄的伤却是压在她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那怪物一般异化的檀帝,那从大皇兄肩头剜除还在突突跳动的诡异肉块,还有大皇兄血流不止无法自动愈合的创口,这些都是超出她认知之外的事,每每想起,就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