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中宵露残雪倾城(第16/28页)
寐璐羞愧难当:“寐璐恋栈权位,难舍南川大营兵权,故而弃嫡长,扶幼主,挑动北冥南川争斗,以至于机关算尽,恨错难返……这千余年的苦心经营,转头成空,实在荒谬至极。”
魇璃轻轻叹息一声:“皇叔今日大彻大悟,相信大皇兄与父皇都甚是欣慰。既然如此,魇璃尚有疑问,望皇叔解答。当日金台之事,可是皇叔与魇桀共谋?”
寐璐垂首言道:“事到如今,也不敢欺瞒。金台之变的确是我等设局,事先毁坏了先王像基座,再以冰封之术暂时稳固。待礼毕炮响,人人心外无骛之际,解了冰封之术,任由石像倒向二层金台……”
魇璃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心中的悲愤:“你们早知我大皇兄能躲过巨像碾压,但是被压碎击飞的木碎势如骤雨势必难避,所以当时一二层金台的大皇兄和四个礼官都没能躲过,浑身都是创口。这只是连环计中的第二环,这个时候你们要的只是大皇兄受伤。”
寐璐抬眼看看魇璃,微微点头:“帝姬聪慧过人。巨像滚落山崖,砸向百姓,圣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将巨像推向山壁瞬间冰封,也就将早已空鼓的冰层震裂……”
魇璃仰天,努力地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这就是连环计中的最后一环,大皇兄爱民如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子民枉死,所以拼尽全力……这就是在千万人眼皮子下进行的谋杀,意外之中的必然。我只是不明白,那些万年冰层为何会空鼓?”
寐璐面有愧色:“那些并不是万年的坚冰,而是金台修造的三个月来,魇桀每晚汲大洋之水反复浇铸冰封的结果,一开始就留下了若干空洞,至于他是具体怎么办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并非事事都让我知晓。”
魇璃闭目强摄心神,许久才言道:“是了,魇桀也只是依仗皇叔筹谋,对付大皇兄。他本身并不希望事事由皇叔把持。倘若此事真遂了他的心愿,大皇兄意外亡故,他便顺理成章接掌储君之位,到那个时候,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明面上早已交出南川大营兵权,实际上却借他
之手,老树盘根一样继续把持南川大营的皇叔你了。”
寐璐悲怅一笑,当日魇桀将一切推在他一人身上,便是已将他视为弃子,他长长叹了口气:“可笑寐璐一生自命不凡,到头来才知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魇璃眼中流露几分怜悯之色:“皇叔只是站错了位置,倘若皇叔辅佐的是大皇兄,便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寐璐苦笑道:“北冥王宅心仁厚,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不好之处,帝姬一向洞如烛火,难道还没看清楚形势吗?”
魇璃心头一颤,涩声道:“你的意思是……”
寐璐叹息道:“北冥王不可能成为新一任储君,若是当今的天道仍是大劫之前的无忧乐土,一位正直仁厚的君王会是梦川之福。但是现在并不是太平无忧之时,大劫之后的梦川上有天君压制,左右有风郡、忘渊环视,下有黎民生计重负,流民为患,可谓步步荆棘……”
魇璃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站起身来扬声道:“那又如何……大皇兄在过去的百年之中,已经做到了平定外患,疏导内乱!”
寐璐转眼看看魇璃:“这些大事是如何办成的,别人不清楚,难道帝姬还不清楚吗?真正以非常手段,解非常之困局,于北冥大旗之后与我相争的人……是帝姬你呀……”
魇璃哑然,竟无言以对。
寐璐见她这副神情,继续说道,“今日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有一事相问,一直以来,帝姬所筹谋的,究竟是为北冥王,还是为自己?”
魇璃抬眼看着寐璐:“皇叔何出此言?”
寐璐笑笑:“帝姬身系三城,呼风唤雨之时,可否有过踌躇满志之感?倘若从来不曾有北冥王,帝姬会不会还与魇桀相争?” 魇璃细细思量,微微叹了口气:“不错,大权在握的感觉的确很好,倘若是只我与魇桀两人,势必也有一番争斗。而大皇兄仁德英明,抱负远大,他所谋的绝非只是区区皇权,相比我等,早已高下立见。” 寐璐微微颔首:“帝姬能坦言说出这话来,可见也是个人物,倘若帝姬身为男儿之身,这储君之位不作第二人想。只可惜帝姬身为女子,其余帝裔皆平庸……储君之位只能在两位皇子之中挑选。在过去的几次关键的抉择上,北冥王感情用事,已经输掉了圣上立他为储之心。第一次,是力排众议,轻易交出兵权,执意迎回帝姬;第二次,是为儿女私情拒婚忘渊;第三次,是大雪山下不顾生死,力竭救人。何况问鼎会上顶撞天君使者,埋下祸根……一个可以随随便便放下兵权、皇权和性命的仁者,就算如何有才干,他的心不够狠,是注定无法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坐稳皇位的。圣上若是立他为储君,便是将梦川的重担悬于刀刃之上,这是不可能的。不然为何至今魇桀还能安然留于人杰殿中?魇桀虽无仁心,可他对权力的重视和自保之念,远比北冥王要重,在现今的局面下,反倒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