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儿(第5/6页)

一个名字悬在空中,没有说出来。

“托马斯。”

一个在前线打仗的男孩,一个在无谓战争中送命的红血族。他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梅温曾经这样告诉我。我现在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没说出口的那些东西——他爱那个男孩——就像他声称爱我的那种爱。

“托马斯。”梅温机械地重复道,更紧地抓紧了刀子。“我感觉……”他皱起眉头,两眼之间出现了深深的沟壑。他用另一只手压住太阳穴,安抚着我所不能理解的那种疼痛。“她不在那儿,也没见过他,她不理解。他根本不是兵,那是一次意外。”

“你说你想要救他,但是被你的警卫拦住了。”

“总部发生了爆炸。报告称,是湖境人潜入偷袭。”不知什么地方,钟表的指针滴答作响。沉默四处蔓延,梅温思忖着要说什么,要将面具打开几分。但面具已经消失了,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能多少真实一些。“其实那时没别人。是我没控制好。”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全是那些他无法告诉我的情景。也许是弹药库,也可能是输气管道——只消一丝火星就能完蛋。

“不是我点燃的。是他。”

“梅温——”

“即使是我妈妈也无法割掉这些记忆。无论我怎么恳求,她都无法让我忘记。我想让她帮我抹掉这痛苦,而她也试了很多次。然而,结果只有更糟。”

我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我,但我还是问出口了。

“让我走吧,好吗?”

“不。”

“那么你也会让我死掉的,就像他一样。”

热量让屋子咔咔作响,汗从我的背上流下。梅温迅速地站起,把椅子往后一推,摔在地板上,然后一拳擂在桌面上,把盘子、杯子、报告全都横扫到了地上。纸页在半空中飘浮了片刻,缓缓地落向碎成一堆的水晶和瓷器。

“不!”他压着声音怒道,那咆哮声极低,低得我几乎听不到。随后他就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屋子。

亚尔文家族的警卫们走进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满是纸页的桌边拉开,我便眼睁睁看着那些报告越来越远。

据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梅温一丝不苟的日常工作——听政、廷议——将全部暂停。得知这一消息,我觉得很是惊讶。也许是我们的谈话对他产生了超出预期的影响。既然他不露面,我也就只能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与朱利安的那些书为伴了。我强迫自己阅读,好不再回想起今天早上的景象。梅温是个天赋异禀的骗子,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就算他吐露了实情,就算他真的是他妈妈一手塑造的产物,就像一朵王位之花被迫以特定方式生长,一切也都不会改变。我无法忘记他对我、对其他人做过的那些事。我最初见到他时,是被他的痛苦吸引的。他是躲在影子里的男孩,是被遗忘的儿子。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吉萨是我父母心中最明亮的星星,我永远也比不上她。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设计好的,他把我抓回来,引诱我踏进王子的陷阱。而现在,我身处国王的囚牢,他也一样。我的镣铐是静默石,他的镣铐是顶上王冠。

诺尔塔的国土,由较小的邦国与贵族庄园结合而成,大如萨默斯家族的裂谷王国,小至德尔菲那样的城邦国家。阿尔贡的银血族领主恺撒·卡洛雷是一位出色的战略家,他将分裂的诺尔塔重新统一,共同抵御皮蒙山麓和湖境之地不停进犯的隐忧。他一登基称帝,便将自己的女儿朱丽安娜嫁给了具有皮蒙山麓统治权的大公加利翁·萨瓦纳。这一举措巩固了卡洛雷家族与皮蒙山麓历任大公的持久同盟关系。在几个世纪间,卡洛雷家族后裔与皮蒙山麓贵族一直保持联姻。恺撒国王开创了诺尔塔的繁盛时代,因此,诺尔塔纪年将他统治的初始年份称作“新纪元年”,亦作“新纪”。

我试了三遍才勉强读完这一段。朱利安撰写的史书比我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些要厚重得多。我的思绪飘忽不定:黑头发,蓝眼睛,拒不表露的眼泪——即便面对的是我。这是另一出戏吗?是表演吗?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呢?我为他心碎,也为他硬起了心肠。为了不再思考这些,我继续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