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儿(第7/9页)

有人先我一步逃了出去,沿途留下了殷红色的血迹。他一瘸一拐,但是动作很快,一闪就钻进了那扇门。乔,是他。他要逃离这里。他能看见未来,肯定也能看见从这里逃出去的最佳路线。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他。

但我才迈出三步就得到了答案:一个禁卫军从后面抓住了我。他把我的两只胳膊按在身体两侧,紧紧地箍住了我。我抱怨着,像个恼怒的小孩,被挫败感弄得精疲力竭,手里的刀子也掉了。

“不,不,不。”萨姆逊走了过来。我被禁卫军死死抓着,连发抖都不行。“这简直不可能。”

现在,我可以看清这一切了。这不是营救。不是为了我。这是一场政变,是一次暗杀,是冲着梅温来的。

艾若、哈文和拉里斯这三个家族没能赢得这场激战。他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不过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并且也做好了准备。计划彻底夭折,他们已经开始从破碎的窗子往外逃。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乘风而起,跃上半空,向外猛冲。但并非所有人都逃脱了。诺尔塔的疾行者抓住了不少,达拉修斯大公也抓住了几个,他肩膀上还戳着一把长刀呢。我以为哈文家族的人都已经走远,但还是有一两个现身了,全都血淋淋的,被米兰德斯家族的耳语者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达拉修斯的胳膊抖动着变模糊,那是抓住了什么人,再用力一攥,就又有一个哈文家族的人显形。

那些临阵倒戈的禁卫军都是拉里斯和艾若家族的,他们没有逃跑,而是跪倒在地,信念坚定,愤怒,但不惧怕。没有面具,他们看起来也不那么吓人了。

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抓着我的禁卫军转过身,我也就能看见主桌中央的情况了。一群人围在梅温的座位四周,一些警戒着,一些跪着,在他们的腿后面,我看见了梅温。

银色的血从他的脖子上涌了出来。距离最近的一个禁卫军用手指按住他的枪伤创口,但血还是流出了他的指缝。梅温眼睛翻白,嘴唇翕动,不能说话,甚至也不能叫喊,只能发出一种湿乎乎像抽噎一样的声音。

幸好禁卫军紧紧抓住了我,否则我也许会跑过去。在内心深处,我很想跑过去,是完成复仇还是欣慰地看着他死去,我也不清楚。我同时渴望这两者带来的愉悦。我想看着梅温的眼睛,看着他永永远远地离开人世。

但是我动不了,他也不会死。

那个斯克诺斯家族的皮肤愈疗者——给我疗伤的那个,冲了过去,在梅温身边跪下来。她好像叫雷恩(译注:wren意译为鹪鹩,即常说的巧妇鸟),真是人如其名,又小巧又灵活。她弹了弹手指。“取出来,我能救他!”她叫道,“快取出来!”

托勒密·萨默斯放弃警戒任务,俯下身子,弯曲手指,从梅温的脖子里剜出一颗子弹,上面还带着银血族的血肉。梅温想要叫,却只发出了嗝血的声音。

皮肤愈疗者皱起眉头,开始工作,用两只手覆盖住了梅温的伤口。她弯着身子,好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我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她手下面的皮肤,但血止住了。原本差点儿杀死他的枪伤就这样愈合了。肌肉、血管、皮肤重新联结起来,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这记忆。

在长久的屏息等待之后,梅温慢慢地站了起来,两手燃起火苗,重新掌控了局势。他面前的桌子一下子弹起来,被火焰中的力量和愤怒向后猛推,轰然落地,酒精燃烧的蓝色碎屑四处散落。其他东西也烧起来了,被梅温的愤怒——我想,还有恐惧——点燃了。

只有沃洛胆敢在这种时候靠近他。

“陛下,我们是否应将您疏散至——”

梅温目露凶光,转过身去。他头顶之上的吊灯灯泡爆裂开来,燃起了烈焰而非火星。“我没有理由逃跑。”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大宴会厅一片狼藉,遍地是碎玻璃、倒塌的桌子,还有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

亚历山德雷大公也在其间。他惊恐地瘫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眉心中了一枪。

我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悲伤。他的异能令我痛苦。

他们自然而然地先审讯了我。现在我已经习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