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布夫人(第4/12页)

该怎么办才能从那座古怪房子外面看见上尉过得开不开心呢,这点她完全没考虑。她只是径直穿过小径,经过了孤零零的小水塘,翻过石头,最后来到了一个绿色小山丘环绕的世外之地。

这是个静谧空旷的地方。覆盖着山坡和峡谷的碧草连绵一片,平如水面,当温暖的微风在草丛中掀起小波浪时,草地仿佛就是大片的湖水。对面的山丘上有一座灰色石头建成的古老建筑。那是座非常高的房子,更像是介于房子和塔之间的某种建筑,它周围是一圈很高的石墙,墙上看不出任何门或出入口,也没有一条通往房子的路。

但是,这座房子尽管建得如此之高,它却依然被身后阳光普照的森林盖过了。维妮希娅忽然觉得她仿佛是在看一座非常小的房子,一座田鼠、蜜蜂或者蝴蝶居住的小房子,一座建造在高高的草丛中的小房子。

“在这儿等着也没用,”她心想,“万一我遇上了上尉和马布夫人呢?真讨厌!”她转身快步离去,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的草地上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我不能回头看,”她对自己说,“如果那是福克斯上尉的话,他一定会很好心地让我悄悄走掉的。”

但是那马蹄声越发多了,仿佛有一支军队正从寂静的山林间跑来。她非常惊讶地转过身去,想看个究竟。

维妮希娅穿着一件来路不明的老式蓝色羊毛长裙,胸口处绣着毛茛和雏菊,腰线很低。裙子可能有点短,但是亚麻衬裙充分地弥补了这一点。她想了片刻。“这好像是,”她想,“牧羊女或者挤奶女工的衣服,或者其他什么乡下姑娘的衣服。真奇怪!我不记得我当过牧羊女或者挤奶女工。难道我是在演戏?呃,那我多半演得很差,因为台词什么的我都没有印象。”

“她终于有点血色了,”是芬妮焦急的声音,“你觉得呢,霍金斯先生?”

维妮希娅发现自己是在芬妮的客厅里,霍金斯先生跪在一旁。地上有盆热水,旁边还有一双老式的绿缎子舞鞋。霍金斯先生正拿毛巾为她洗脚。这也很奇怪,她之前从不知道霍金斯先生还会帮人洗脚。等他洗完了脚,他又非常关切地替她洗脸。

“当心点,霍金斯先生!”芬妮叫道,“你把肥皂弄到她眼睛里了!啊,好妹妹!他们把你送回家的时候,我一辈子都没那么害怕过!我真觉得我会吓得晕倒,霍金斯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看得出来,芬妮确实被吓坏了;十五年来为钱发愁的生活使她眼窝深陷、脸颊干瘪,现在她眼眶和脸颊凹陷得更厉害了,眼睛看起来又大又圆,仿佛中了邪似的,鼻梁也跟剪刀刃一样又细又窄。

维妮希娅盯着芬妮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伤心。她看看自己的手,发现双手竟然布满了伤痕。她又摸摸脸,觉得脸也很疼。

她跳起来。对面墙上有一小块镜子,她看了看自己,脸上全是淤伤,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她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叫起来。

由于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所以只能听芬妮一边连连惊呼一边跑题一边解释。维妮希娅得知,今天早些时候,一个年轻人发现她在离风笛镇两三里地的小路上游荡,那人是个农夫,名叫珀维斯。那时她完全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对珀维斯先生充满关切的询问,她一概用漫不经心的古怪语调作答:天上有马儿的银铃作响,有绿色的小旗子飘扬。珀维斯先生连她的名字都问不出。她的衣服又脏又破,而且还光着脚。珀维斯先生只好让她骑上自己的马带她回家。他妈妈给维妮希娅喝茶,还给她换了这一身难看的旧裙子和跳舞鞋。

“唉,可是,我的好妹妹,”芬妮说,“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维妮希娅答道,“我照你说的把东西送给风笛镇的穷人,接下来我干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应该是去了某个地方,但是是哪儿呢?啊,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霍金斯先生此时仍跪在旁边,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激动,然后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你摔进沟里了,亲爱的,”芬妮说,“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件很糟糕很不愉快的事,所以你自然不愿去想它。”她说着说着就哭了,“维妮希娅,你总是这么马马虎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