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山(第5/9页)

但是他关上门把我锁在屋里,自己走开了。

我从窗户里看见学者们仍旧坐在山毛榉树下。约翰爵士一走他们就都高高兴兴的了。日落时分他们喝酒唱歌,为彼此的健康干杯,为他们年轻时梦想中的牧羊女歌唱。最后他们手挽手唱着歌睡觉去了。

少许光线从半开的厨房门里透出来,照在薰衣草花丛上。达芙涅看了看四周。(达芙涅·巴伯拉罕:米兰达·绍尔斯顿夫人——即我本人——的贴身侍女;黄头发;总有股好闻的迷迭香味道;还有一红一蓝两条长裙。)她轻轻叫道:“夫人,夫人。”随后她又来到小径上,四下张望。眼见找不到我,她十分紧张,生怕我已经被约翰爵士淹死在马槽里了。

“啊!”她看到我不禁叫起来,“你在那地方做什么?那小窗户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我马上到你那儿去,好夫人!”

“别,”我对她说,“睡觉去吧。今晚我就睡在这儿。心血来潮而已。”

“可是我听见一些可怕的声音。”她说。

“只是一些看门狗。”我安慰她,“晚安吧,好达芙涅。上帝保佑你。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整整一夜,那三条狗咆哮着尖叫着,仿佛它们做梦都在贪婪山上追猎我。

第二天一早,约翰爵士给我拿来一些亚麻和食物就走了。窗外涌起银色的晨雾,笼罩了风笛馆。所有的东西(包括乔木、树篱、喷泉、山、农舍、牛、鸡、蜜蜂、马等等)都在银色的空气中变得淡而灰白。贪婪山周围映着金色的光芒,但太阳却并未照到山顶。此时百鸟歌唱,枯萎的玫瑰被沉甸甸的露水压弯了腰。

四个穿长袍的灰色身影来到大门口的山毛榉树下。其中一人打了个喷嚏,抱怨空气太新鲜太刺鼻了,说这完全不适合人类。另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后悔前夜吃了太多奶酪和鲱鱼。第三个则担心法利赛人会把他带走。

福克斯顿博士有一顶魔法帽,(他认为)是老巫师西蒙·弗曼戴过的。他把帽子扣在头上。太阳升上了贪婪山。奥伯雷先生开始用十分清晰的声音念咒语,净是些魔法词汇,就像布丁里的李子干一样多。

“吾人,约翰·奥伯雷,唤汝之名,王后蒂塔尼娅,以……”

我仔仔细细地听着,重复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只不过在他说“王后蒂塔尼娅”的时候我就说“法利赛子民”。

“……施咒,直接对汝发号施令,凭四字圣名,凭阿尔法和欧米伽,凭一切高贵可敬……”[2]

笼罩风笛馆的晨雾变成了玫瑰色,随后变蓝,然后又变回银灰。我听见兰花丛中传来一阵响动。那只是三只小鸟飞起来的声音。

“……以忠实温顺之态出现在吾人真实视野中,绝无丝毫谬误、虚伪和谎言。助吾解决一切问题,达成一切目的,无论请求或要求……”

笼罩风笛馆的薄雾变成了金色。我听见鸡舍里传来一阵响动。那只是狐狸要窜回它在林中的家了。

“……快,快,快,快,来,来,来,来。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阿门,阿门,阿门……”奥伯雷先生顿了一下,随后响亮地说了一声,“以下省略!”

先前笼罩着风笛馆的薄雾变成了雨滴。我听见窗台底下有点响动,但搞不清那是什么。

随后是很长一段寂静。

福克斯顿博士率先叹气道:“人人都知道那仙后不可信任。她反复无常。”

“也许,”谢普勒斯先生(很刻薄地)说,“她只是不喜欢你的帽子。”

突然间家里的三条狗开始狂吠,并且非常奇怪地上蹿下跳,仿佛神魂已然颠倒。它们实在有些吓人,并且叫唤了很长时间,我只好躲在角落里。

一个声音突然说:“女人,你叫我干什么?”

“哦,”我答道,“你是法利赛人吗?”

那是个黑色的东西。有毛。腿长得像水壶把手。脸很难看。还有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这让我大为惊讶。爱尔兰人倒是长着尺把长的尾巴(我想这是常识),但我从来不知道法利赛人也长尾巴。

“你是个好法利赛人还是个坏法利赛人?”我问。

那个法利赛人把他那又长又黑的尾巴甩来甩去,好像在思考我的问题。“这你管不着。”他最终看着窗户的方向说道,“你家草地上站着四个糟老头子,还有一顶怪模怪样的帽子,都乱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