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纳·赛克(第5/6页)
如今他要送我回家,不是出于友情,也不是出于公平,他是在向我支付薪酬。
我接受。
他并不傻,他知道我在新科罗布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舰队城造成威胁与损害。即使我去向议会诉说,也没人会听,况且我本身就是个叛逃者,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终有一天,我将登上一艘被派往鬣蜥海峡行劫的船只。当初在“女舞神号”的甲板上,我曾见过那丑陋的凯邦萨港,或许我可以乘坐小艇进入其中,等待返航的新科罗布森船只出现,再随之前往铁海湾、大焦油河,最后回到城中。
乌瑟·铎尔不会拒绝我,这对他来说毫无损失。
自从离开铁海湾,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等到我们被拖拽回去,那就得一年多了。我要改名换姓。
“女舞神号”失踪了,新科罗布森没有理由继续寻找贝莉丝·科德万。即使城中有哪个好事的无赖依然认得我,去向那些穿制服的混蛋告发,我也已经受够了到处奔逃的日子。再说我不太相信真会发生这种事。旧时光已经终结,我将迎来新的生命。
这一切过后——我曾疯狂而徒劳地企图逃脱——我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所做的事,竟成为返回家乡的关键,而舰队城的记忆被文在了我的皮肉上。
再次开始给你写信,连我自己都很惊讶。自从向乌瑟·铎尔道出真相之后,我以为它就该到此为止了。
当时,我承认自己像个孤独的幼童,急于将这堆纸寄出去,却连要给谁都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
于是,我将它搁置起来。
然而这是全新的篇章。不久,舰队城即可回到我家乡附近,在丰沃的海岸线周围重新开展普通的劫掠活动。一切都变了,我发现自己在等待中兴奋地战栗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这封信。
我并不感觉窘迫,它让我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一封“或然信”。直到最后一刻,我才会在“亲爱的”几个字旁边写上你的名字,过去数月中所积累的纸页构成了这封充满潜能的“或然信”。我现在十分强大,随时准备开采概率,提取出一个真实的结果。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一点还请原谅。我回想在新科罗布森的朋友,却拿不准你会是哪一个。
倘若我要将这封信当作某种纪念,令其成为道别,而不是重逢,那你就是凯瑞安妮。倘若如此,你就是我的挚友,倘若如此,即使我开始写信时并不认识你也不重要。毕竟,这是一封“或然信”。
无论你是谁,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很抱歉。
此刻,我们已接近排列在隐匿洋外围的舰船,它们就像一队焦躁不安的卫士。我给你写这封信,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正如我所说的,我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受到操纵利用,即使不再当翻译员,却仍在替人传递信息。我发现自己对此感到很麻木。
并不是我不在意,遭人利用也并非不恼火,嘉罢保佑,尤其是造成了如此可怕残酷的后果。
然而就算我替别人传话(不管有意无意),也是在为自己打算,由始至终都出于自身的意愿。另外,即使我此刻坐在这里,距离新科罗布森万里之遥,隔着一片异域海洋,我也知道,我们正缓缓朝着家乡前进。尽管悲哀与负疚连同伤疤一起,牢牢地缝合在我身上,但有两件事很清楚。
首先,一切都变了,我不可能再受利用,那样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因为我知道得太多。如今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感觉直到现在,旅程似乎才刚刚开始,仿佛这一切——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序章。
其次,我原本迫切想要将这封信寄走——寄给你——以便在新科罗布森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这种神经质似的渴望已然烟消云散。在塔慕斯,在萨克利卡特,我打算到最后一刻才决定你是谁,即便如此,我仍拼命想要把信寄出,好让你记起我。如今,所有疯狂惶恐的感觉都已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