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6页)
“啊,我说老弟,”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干得可真棒呀,不是吗?”
谢克尔想要拽住他,以示欢迎。但坦纳实在疼得厉害,因此友善地拒绝了。他们安静地聊到夜里。坦纳谨慎地询问安捷文的情况。谢克尔告诉坦纳,他的阅读有进步,而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但天气变暖了。他问坦纳是否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他们缓缓南下,速度慢得几乎就像地质运动,但那些拖船与蒸汽船拽着他们连续行驶了两个星期。他们或许已经往南走了五百英里——始终以难以察觉的速度运动——随着他们进入温带的海洋与大气,冬天正渐渐退去。
坦纳给谢克尔看身上改动和新增的部分,谢克尔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觉得很怪异,另一方面也因为那些部位依然肿胀发炎。但他非常好奇。坦纳向他解释了外科医师所说的一切。
“你会变得虚弱,赛克先生,”医师说过,“就算有所恢复,我也得警告你:我割出的一部分伤口,也许无法轻易愈合。它们可能留下疤痕。若是如此,希望你不要丧气,也不要失望。疤痕并非损伤,坦纳·赛克。疤痕意味着痊愈。受伤之后,疤痕使你恢复完整。”
“两个星期,老弟,”坦纳说,“他说如果我多加注意、勤于锻炼的话,两个星期之后就能回去上工了。”
但坦纳有个优势,医生没有考虑到:他从没学过游泳。他不需要改掉那种手舞足蹈、效率低下的泳姿,转换为海洋居民柔韧灵巧的运动方式。
他坐在码头边,工友们都来跟他打招呼。他们很惊讶,但充满关心与友善。海豚“杂种约翰”跃出附近的水面,用贪婪而锐利的眼睛瞪着他,发出含义不明的啾鸣声,十有八九是在嘲骂羞辱。但今天早晨,坦纳并不畏惧。他仿佛国王一般轮流会见同事,感谢他们的关心。
在嘉水区与焦耳区交界处,舰船之间留出了一片空旷的水面,形成专供游泳的区域,可以容下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舰队城的海盗居民只有极少一部分会游泳,而在当前的气温下,尝试的人就更少了。说是勇敢也好,自虐也好,海水中仅有少数几个人类在游泳。
由此而往的数天中,坦纳长时间待在水下,伸展开胳膊与手掌,用蹼膜轻轻拨水,一下一下向前推进,动作依然生疏,对于新获得的灵活与自由仍不太适应。他撑开脚趾,像蛙泳似的蹬腿。脚趾还有点儿疼,但能提供有效的推力。皮肤底下那些既看不见又感觉不到的微小腺体往他的汗液中注入润滑的成分。
他睁着眼,学习闭合内眼睑——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他学习直接在水中看东西,不再受头盔的约束,不再需要笨重的金属和玻璃。他不必再透过小窗孔向外窥视,而是拥有完整的周边视野。
学起来最慢,也最恐怖的是呼吸,尤其坦纳孤身一人——谁可能来教他?
水刚一涌进嘴里,气管便反射性地闭合起来。他将舌头往后顶,咽喉收紧,堵住通往胃部的途径,于是海水撑开柔软的新孔道,排出体外。他尝到强烈的咸味,但很快就习惯了。他感觉潺潺细流从颈部的鳃中滤过,哦,天哪,真见鬼,他心想,因为他不再需要呼吸。
出于习惯,他在下沉之前,肺里憋足了气,但由于体内充满空气,浮力变得过大。他带着近乎恐慌的心态,用鼻孔缓缓排气,让体内的气体消失在头顶上方。
但他没感觉到什么变化。没有晕眩,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氧气仍能进入血液,心脏也继续跳动。
头顶上,同城的居民受到空气制约,苍白渺小的身影只能在水面扑腾。坦纳在他们下方迴转盘旋,虽然尚不熟练,但他在不断学习。翻滚过程中,他时而望向上方,时而望向下方——上方是光线、身影以及纵横相连的巨型城市,下方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种脊索动物,有着略呈扁平桶状的半透明身体。
薄层有弹性的软骨组织,位于舌后,在吞咽时盖住声门,防止食物和液体进入气管。
某些动物所特有的透明眼睑,又称第三眼睑。可以遮住角膜却又不影响视线,有保护整个眼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