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5页)
(稍后,在最寒冷的时分,船摇晃起来,她在床铺里翻了个身,将毯子拉至颈项,半梦半醒间,她意识到,那些活的货物上船了。)
我被绑在黑暗中,脓水流个不停。
我的皮肤收缩紧绷,只要碰一碰就剧痛难忍。我遭受了感染。虽然碰一下就会疼,我仍然到处触摸,以确认自己尚有痛感,还没有麻木。
不过仍要感谢上天赐予我这些鲜血丰盈的血管。拨弄一下疮痴,血就会溢出来。倘若不计较疼痛,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
夜晚漆黑寂静,连海鸟的叫声都消失了,他们就在这个时候来提解我们。他们举着手电打开门,掀掉我们的被子。我感到有点儿羞愧,我们就这样屈服了,向这些垃圾屈服。
除了手电光,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躺在一起,他们就殴打,直到我们分开为止。他们开始驱赶我们,我用双臂护住胸口那团抽搐痉挛的东西。
我们经过黑漆漆的走廊和引擘室,我心头一惊,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比那些弯腰弓背、咳嗽呕吐的老家伙要聪明。他们害怕挪动,而我都快等不及了。
接着,我被寒冷与黑暗一口吞噬,天哪,我们居然来到了室外。
室外。
我愣住了。我诧异地愣住了。
我已经太久没有到过室外。
我们挤在一起,相互依偎,仿佛史前穴居人,仿佛近视的山精。缺少了墙壁的圈囿,老家伙们感到害怕,他们也怕扰动的冷风,怕海水和空气。
也许我应该高呼诸神庇估。也许。
整个世界黑影重重,但仍然看得见群山和水面,也看得见云。我看到四周的囚船轻微上下浮动,仿似渔夫的浮标。嘉罢在上,我竟能看见云。
真荒唐,我居然发出安抚婴儿的低吟声。不过这溺爱的声音是我用来安慰自己的。
然后他们像赶牲口一样催着我们蹒跚前行。锁链叮当作响,队伍中不时传来含混不清的惊呼声。我们拖着沉重的身躯与镣铐走过甲板,来到一条摇摇摆摆的索桥跟前。他们督促所有人过桥,这条摇曳低垂的过道连接着两艘船,每个人在那上面都会停顿片刻,他们的心思就像明晃晃的火焰一样清晰可辩。
他们考虑跳下去。
跳入海湾之中。
但桥旁边的绳墙很高,还有铁丝网圈着,我们虚弱的身体又酸疼无力,于是每个人都失去了勇气,只有继续穿越水面,来到另一艘船上。
轮到我的时候,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停顿,也像他们一样太过害怕。
接着,脚下已是新的甲板,擦洗得平滑洁净的铁板随着引擎微微震动。伴随着叮当作响的钥匙撞击声,我们再次经过一段段走廊,最后来到另一间无灯的长屋。我们精疲力竭地倒下,调整位置之后,缓缓支起身,察看谁是新邻居。我的四周开始出现嘶哑的争论声。吵嘴,打斗,诱惑,强暴,这些构成了我们的政治。新的联盟和等级秩序形成了。
我独自坐在阴影里。
我仍在回味走入黑夜的那一瞬间。黑夜就像是琥珀。我是琥珀里的一条蠕虫。它将我困住,却又让我如此美丽。
如今我有了一个新家。我要尽可能久地活在那一刻,直到记忆渐渐消退,然后我就会走出来,接受我们新迁入的场所。
不知何处,管道砰砰作响,仿佛巨锤在敲打。
指私人拥有的船只,但经政府授权可以攻击和掠捕敌对势力的商船或军舰。